第46頁
2023-09-19 06:20:29 作者: 華欣
戲台上,郭家的七子八婿到齊,正演到團圓時候。
春姑姑笑著近前,把這事小聲在辛氏耳邊嘀咕一遍。
辛氏不嗔反夸,點著頭道:「合該他招冷臉,我說這事妙妙做的極好。」
兒子翻臉就要罵人的毛病,不是頭一回了,也該教他吃些苦頭。
他憑本事把人惹惱了,自是要憑本事去哄。
馮將軍當她夸兒媳行事得體,笑著附和道:「且只叫你一個人顯擺了,只可惜我家櫻哥兒是個女子,倘若是個小子,妙妙在京城地界長大,哪裡還輪得著你得這便宜?」
辛氏笑著得意,又拉秦櫻的手稱讚,順勢把話題拉到了京城還未成親的金龜婿上頭。
做壽的戲唱了兩天,鎮北軍離得近,轉天夜裡,馮將軍吃過壽桃,就打馬回去。
蕭二爺兩口子也被蔡知州請回家去,自作安排。
崔永昌心裡難受,非要他大哥哥留下,說是要通宵吃酒。
辛氏怕兒媳婦不便,喊了曲妙妙到點春堂去宿,又將蕭二爺家的事情大略講了一回。
不料,兄弟兩個竟在香雪堂里鬧了一夜。
翌日清晨,曲妙妙從外頭回來。
入目,便瞧見院子裡的花草景觀七零八落的禿了一片。
路喜懷裡抱著她最愛的那盆翡翠蘭,醉醺醺地癱在地上,旁人過去要拿,他眼睛都睜不開,嘴裡還含糊道:「祖宗哎,這個可不能打……」
寶梅好奇地蹲下問他:「這個怎麼就不能打了?」
路喜應是沒醒,緊緊護住花盆,板著臉,語氣認真地叫板:「您再魯莽,回頭少夫人就真哄不回來了!」
曲妙妙嗤笑出聲,搖著頭道:「好啊,可知道誰是作禍的兇嫌了。」
沒得她好顏色,就拿她的東西撒潑使氣。
威脅誰呢?
崔永昌睡到下午才起,出門見外頭一片狼藉,也吃了一驚。
著路喜去問,也只鬧明白了前半夜的事情。
又尋守門的婆子過來,才驚覺自己夜裡好一頓亂砸,大哥哥勸了一夜,也沒攔住,一早蔡家來人,大哥哥才走的。
崔永昌看著滿目瘡痍,只覺得耳畔風雨大作。
滿院子的芍藥牡丹,七橫八豎,紅燦燦的八寶富貴花連葉子都沒了,只剩光禿禿的杆兒,在泥里打著擺子。
這些,可都是她平日上心的東西……
崔永昌這廂懊惱不已,另有一人,卻跟他是一般滋味。
芙蓉街上的辛家當鋪里,朝奉在前頭唱當估價,小夥計端著笑臉兒給大宗主顧奉茶。
後頭花廳里卻是一片肅殺。
此處掌柜姓銅,青州本地人士,長乎臉,細目豪眉,身量瘦高,瞧著像是個教書的先生,實則卻是辛氏手下最器重的幾個掌事之一。
這會兒,銅掌柜坐在圈椅上,神色冰冷,一目十行地翻看著手邊的幾本帳簿。
那帳本子許是有些年歲,靛青的封頁斑駁的脫色。
頁面揭過,映著外頭天光,還能瞧見書蟲被流動的風揚起,散發著一股股難聞的霉味。
香幾的另一側,坐著綢緞鋪的宋掌柜,身材矮矮胖胖,瞧著一臉慈善模樣,這會兒卻耷聳著腦袋,不敢抬頭看人。
「啪。」
帳簿落在桌上,聲音不大,卻將宋掌柜嚇得渾身哆嗦。
宋掌柜的媳婦是銅家的姑奶奶,他本就害怕他這個大舅兄,眼下自己有過,更是膽戰心驚。
銅掌柜斜眼睖他一目,開口罵道:「好糊塗!你就拿這個去糊弄她?」
這上頭爛帳一筆添做一筆,連半點兒潤色都沒,若是放在東家面前,府里那杆子八十二斤的關刀,可就劈下來了!
宋掌柜怕的腿肚子發軟,說話帶著哭腔:「伍爺待我有救命之恩,當年在馬贛河上走商隊,要不是伍爺,我早就做了那群悍匪的刀下鬼,伍姑娘求到我跟前,我若不應,我還是人麼!」
「伍爺待你有恩,你就能做對不起東家的事情?」銅掌柜嗤聲道。
那少夫人明擺著是東家選定了的繼承人,又是個能當家主事的性子,多半年來,酒樓茶肆在人家手裡經營的越發紅火。
年後,少夫人初接手當鋪,自己也曾跟她打過幾回交道。
行事穩重,聰穎過人。
是個能指望上的好東家。
不成想,這個糊塗蛋,明知自己以後要在人家手底下討飯吃,卻先將人給得罪了。
宋掌柜拍著大腿道:「我也後悔啊!舅兄你不知道,老錢、老孫他們說好的跟我一道,偏他們雞賊,一樣是陳年舊帳,他們裝裱得好看,給送了過去,雖是依了伍姑娘的意思,但也全了少夫人的臉面。獨我老實,楊木箱子一丟,就……」
「哎——」宋掌柜悔的心肝兒盡斷,一巴掌一巴掌地扇自己耳光。
又說可憐話求饒:「家裡老小都指著我吃飯,你妹子是個吃不得苦的性子,要是她……」
「少拿家裡婆娘出來說事。」銅掌柜沒好氣地啐他:「這會兒知道後悔了,你當那小東家是好欺負的?」
終是不忍心叫自家妹子跟他一道受罪。
默聲片刻,銅掌柜又道:「眼下她擺著身份要調了你的職,無外乎是為了殺雞儆猴,雖是兇險,卻也是個機會。」
「舅兄這話是什麼意思?」宋掌柜沒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