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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呼吸一頓。

    就在他眨眼的這一秒，眼中景象驟變，被他救下的棕發少年不見了，一直在跟著他的陸衡不見了，滿地的亡魂士兵不見了，只有在很早很早以前的某個輪迴里才見過的場景，陡然浮現出來。

    ——申布倫王宮裡，這萬年來尼祿都很少進去的議事大廳內，早已離去的人族眾神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或形影單只的走過，在輝石與古銅製成光滑地面留下他們或纖細柔美，或飽滿健壯的身影。

    而在議事廳的深處，他們的最前方，有著一方不算很高，鋪著紅毯鑲著金邊的台階。在短短几步樓梯之上的看台中央，有著一把巨大的王座，椅背印著瑰麗的金色花紋，頂端是一顆半圓形的鮮紅寶石，如半輪日冕般俯視著大地；左右扶手雕刻著兩隻匍匐著的雄獅，兩旁豎著威嚴莊重的雕像。

    而在那把王座上坐著的，是尼祿已經有萬年的時光都沒再見到的前王。他單手抵住扶手撐起腮，像在小憩一下似的合著眼，頭上黑色的短髮不服輸地亂翹著。他的年紀看起來大抵只有三十歲左右，俊朗硬挺的五官因為執掌王權多年，在臉上留下了很深的紋路。

    「……」

    即便知道這是假象，尼祿還是不由自主地往前踏了一小步：「父……」

    待在議事廳里的神祇這麼多，發出的響聲如此複雜，但前王還是能準確無誤地抓住尼祿走動的那一小點動靜，乍然睜眼，原本嚴肅古板的表情在這千分之一秒間完成突變，眼角眉梢都笑得幾乎看不見：「斯塔提婭，今天身體怎麼樣？可以出來多久？要不要父親帶你去玩球？不用擔心！我們就玩一小會兒，不會給你哥抓到的！」

    「我……」

    尼祿囁嚅著，怎樣都說不出後面的話。倒是前王見他發怔，立即從王座上站起下來，直直來到他的身前，在周圍異樣的眼光下，寬厚的掌心帶著層層疊疊的繭，摸上他淺金色的發頂就開始不輕不重地揉搓：「都過去一萬年了，還是這麼瘦瘦矮矮的。要是讓你母親知道了，一定會埋怨我吧……」

    就在這時，後方傳來一道清淺柔軟的男聲，那是尼祿未曾在現實聽過，卻本能地知道他是誰的嗓音：「你要是知道的話，為什麼不對斯塔提婭好一點？你忘了自己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嗎，尤金？！」

    尼祿心下一震，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只見聲音的主人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但身高要更高上一些，穿著一身輕便的盔甲；他如陽光般燦爛的金色長髮編成垂著的長辮，同色的眼珠目光清亮，臉頰的輪廓完美深刻到難以置信，而臉邊豎起的尖尖長耳代表了來者是一名美麗得難以置信的男性精靈：「斯塔提婭乖，以後別跟著你這個沒用的父親了，還是和我一起離開這兒——」

    「不不，朱利亞，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丟下我們兩父子那麼多年就算了，現在居然還要帶走斯塔提婭，我不能允許——」

    *

    滿是亡者的戰場上，陸衡把埋在僵硬不動的尼祿懷裡的棕發男孩使勁一撕，看也不看就往旁邊一丟，撲上去搖晃起忽然靜止的尼祿：「尼祿？尼祿？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發生了什麼？！」

    尼祿美麗絕倫的臉一片空白，沒有回答。下一瞬他身體一軟，譁然跪倒在地。

    陸衡瞳孔劇烈一縮，緊接著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遽而扭頭去抓方才那個求救的棕發小男孩。然而就在他回身的短短數秒之內，那個可憐無助的少年已經不見了，他一手逮了個空。

    陸衡一驚，就聽上方傳來一道屬於少年柔嫩清朗，但此刻卻帶著不和諧的戲謔與嘲弄的說話聲：「——成功了成功了，不愧是我呢！這樣愛德華就不會再受你的影響了！我可太厲害了！」

    黑色的守護騎士驀地抬頭，看見了笑容燦爛美好，卻帶著一絲邪惡的妖精。

    看著眼眶倏然充血發紅，一腳重重跺向地表，就要跳到足夠可以捉到他的這個高度的陸衡，安迪連忙拍動蟲翅，飛向更高的地方停住。接著他先鄙夷不屑地望了一眼下方，繼而轉開視線，開始往「放著」愛德華的地方飛去。

    他對自己能做到這一步很滿意，因為這個黑髮的人族大個子很強也很兇，而且總是黏在愛德華喜歡得怎樣都不肯放棄的金髮青年身邊不放，一開始他都沒能抱什麼希望。但放著這個愛德華的「愛人」不管，以愛德華對其的執念之深，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把愛德華從那個旖旎幸福的夢境裡拉出來了。想到那一抹拉住愛德華的血腥香味，安迪很不滿地嘖了一聲。

    最好的辦法，還是把這個名叫尼祿的金髮青年，也關進夢的世界裡，讓他失去反抗的能力，然後再隨便找個愛德華發現不了的地方，直接處理掉就好了。

    唔，可惜妖精不能使用金屬兵器，安迪想。乾脆我給這個黑髮的大個子人族也做一個美妙得讓他不願醒來的夢，然後讓他心甘情願地殺掉尼祿好了，也算是我給愛德華的報酬？畢竟讓情敵永世沉浸在殺死自己所愛之人的痛苦中什麼的，一看就是誰都會很滿意的禮物啊——

    噗！！！

    帶著細碎閃光的血肉四處飛濺，一陣近在咫尺的濃重腥味泛起，安迪十分爛漫的笑臉霎時凍住：「……哎？」

    一桿普普通通，滿身缺損的黑鐵長槍，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撿起來抓在手裡，再被無法形容的強勁力量投射而出，從妖精的背後直直穿過鎖骨，將他整個右肩，以及肩胛骨下連接著的右上臂，破壞得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