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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9:56:23 作者: 祥瓊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不就是想借著這個場合向尼祿示好嗎?」羅蘭滿眼不屑,「現在你向尼祿表態,你和他們是一夥的,是來幫他們的了?接著把我幹掉後,你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甜甜蜜蜜地在一起,沒有你一點事?你裝什麼裝,你對尼祿的心思可不比我少,最後你不還是要走上和我同樣的路?!」
額間滲出的豆大汗珠,從亞瑟像鹽粒一樣白的側臉急劇滾落。他的嘴唇被咬得通紅,隱約間透出幾許殷紅的血絲:「我、我沒有這樣想過,我只是……只是不希望……不希望你傷害尼祿啊……」
是的,從他今早碰見氣沖衝去找穢鴉的羅蘭開始,他就是這麼想的。
他會來這座名為彼弗羅斯特的人族女神之城,全都是為了報答救贖他的金髮青年。他不強求什麼,只要能成為尼祿的守護騎士,將自己這一生都用來保護對方,那就足夠了。
所以他才會攔下氣得耳根發紅的精靈。儘管他從這個和尼祿同為女神騎士的精靈那兒聽說,有個普通的人族可以隨意進出尼祿的房間,乃至常年熱衷於工作的尼祿還會因為這個人族請假去約會,他也只是神色青白,咬緊牙關,使勁壓下內心掀起的滔天巨浪。
他這才明白自己方才的不冷靜帶來的後果有多麼難捱。他很想向尼祿解釋自己沒有像羅蘭那樣想得那麼可惡,他只是看不得這個唯一救贖過自己的人受到傷害,儘管他知道有那個黑髮的人族在替尼祿擋著。他還想讓尼祿知道自己不是羅蘭說的那樣齷齪,他以後肯定不會跟著羅蘭那樣做的,因為他只想留在尼祿身邊,別的一點也不奢求。可話真的到了嘴邊,他的嘴唇卻抑制不住地顫抖著,什麼都擠不出來。
——我真的只是想要陪在尼祿身旁,只覺得做一名默默無聞的守護騎士……就好嗎?
從內心深處響起的質問,漸漸的一聲比一聲響亮,一聲比一聲難以忽視。
作為人魚族曾經的皇子,他也有過什麼都能得到的時候。只是後來雅尼克的突然出現,人魚女皇的刻意無視,以及出身即為罪惡的真相,將他過往的意氣風發和滿懷信心盡數掩埋,連同往昔美好的回憶一併沉入靈魂的最深處,再不見天日。
身懷罪孽之血,即使被誰救贖,他也不能生出全盤占據的想法,因為他從出生起,就不配得到愛或被愛的未來。
「所以我……我怎麼可能……」亞瑟無意識地喃喃著。「我不可能會像你這樣……我只要能……只要能在一邊默默地注視著尼祿就好了……我不奢望那麼多的……」
——只有用死亡洗清那一份血緣帶著的原罪,我才能重獲新生,才會變得配得上他。
他又一次轉過頭,看見那一潑淺淺淡淡的金色似瀑布般流瀉而下,從中隱約透露出的下頜線條流暢得讓他忍不住看了又看,薄薄的紅色嘴唇微張,用力吐出喘息。
他恍然想起他們曾離得特別近,近到他能感覺到修長柔韌的手指在心口撫過的癢意。還有那一雙猶如含著粼粼波光的眼眸,婉轉繾綣地望著他,說出那句讓他至今無法忘懷的「我已經送你死過一次,現在的你重新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他驀地抬起手搗住臉,將所有語無倫次的嗚咽都捂回喉嚨深處。地殼發出劇烈的轟鳴,潛藏在地脈中的水元素受到激烈的召喚,正迫不及待地想要破開石土的阻礙,沖向使役它們者的敵人。
他明明早就知道,自己的罪在那一刻就被徹底滌清,他再也沒有被那如山的罪惡拖拽著,無時不刻地要向深海滑落。他應該像一個正常的生命那樣,把屬於我的通通拿到手裡。可他卻在這遮遮掩掩,直到這時還不敢正視自個內心真實的想法——
「看來你想明白了,」羅蘭低聲嗤笑起來:「都是相似甚至相同的想法,你還要先假惺惺地辯白『我只是看不了尼祿會被你打傷』、『我只要能看著尼祿就覺得很幸福』。該說真不愧是把整個亞特蘭蒂斯的王室血脈都肅清一遍的人魚皇呢,你是不是在發動□□時,也是先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名頭,好讓自己沒有負罪感才去做的?」
「真是可笑,抱著你那些沒用的自我安慰,和陸衡一起去死吧!」
精靈拉開弓弦,看不到有多少枚、鐫著綠芒的箭矢被搭好,然後沒有絲毫停頓地在下一瞬一次性射出。人魚眼睜睜地看著呼嘯而來的箭風,周遭地面震得更加兇猛。空氣越來越濕潤,好像被誰按進水裡,連呼吸都愈發困難。天邊有成片成片的烏雲快速奔來——
啪啪啪——!!!
第一聲「啪」是箭矢撞在被單手掄起飛速轉動,好似一朵熱烈盛放之花的星輝長槍上的聲音;第二聲「啪」是箭矢被撞飛出去,砸到地上的響聲。
而第三聲「啪」,只是第一聲再度響起,緊跟著接上第二聲,以此循環往復,延綿不斷——
亞瑟和羅蘭皆是一怔。
尼祿站在亞瑟身前,一步踏出,風刃狂卷,在髮絲翻飛中將銀白長槍重重頓在地面上,緩緩地揚起臉,望向被沖天的藤蔓托舉到高處的羅蘭。
「老實說我不想那麼粗暴地對你,」他說,「但你真的很令我失望,羅蘭。」
他的身影削瘦利落,緊繃清瘦的脊背挺得像劍一樣筆直。他的額間和臉上全是泥灰和血污混到一起的髒痕,鬢邊的髮絲黏糊糊地貼在側頰,指縫裡全是一道道還在崩裂濺射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