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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6:00:00 作者: 嘆西茶
他轉過頭,「我爸說了,等考完就讓我去船廠里幫忙,鱘哥你呢,有什麼打算沒有?」
陳鱘捏著菸嘴,沒有回答。
泳隊教練給他打了幾次電話勸他歸隊,不過他也沒強求,說可以給他一段時間調整一下,等高考完再回來,到時候還可以把他安排進體育大學。
他媽昨晚給他打了個電話,大概也是來探口風的,旁敲側擊地詢問他還想不想當運動員,如果不想的話,她就給他申請個國外的大學,等高考結束就送他出國。
陳鱘沒有給出明確的選擇。
回想起來,他會進泳隊是陰差陽錯,七歲那年他替生病的表哥參加了個少兒游泳大賽,結果拔得了頭籌被市隊教練看上了,懵里懵懂地就進了市隊,再後來被選去了省隊,他進隊也有近十個年頭了,訓練枯燥又艱苦,一開始他什麼也不懂,只是憑著愛好堅持下來,後來獎項越拿越多,有了榮譽感就有了更高的目標。
他原以為自己會像其他專業運動員一樣,反覆訓練,參加不同的比賽,到了年紀退役,結果剛被選入國家隊,還沒來得及去報到就出事了。
進隊是意外,退隊也是意外,前者是被動的,後者是主動的,發生了那樣的事,即使隊裡還留他,他也呆不下去了。
陳鱘人生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訓練中度過的,他一直以游泳運動員的最高成就為目標,也沒想過做其它事,退隊至今他都處於一種無所事事的狀態,曾經為之奮鬥的目標不在了,人難免會空虛和彷徨。
退隊後他面前的路似乎變多了,但好像又沒了路,他很少去想以後,隨波逐流成了他的態度,他從追趕時間的少年變成了被時間推著走的人,一腔的少年熱血還沒消退,卻仿佛凝結在了胸腔中,不再涌動。
傍晚放學,陳鱘坐在位置上,餘光看到蘇新七收拾好東西,背起書包,朝他這看了眼,她在原位站了會兒,最後還是走向前門。
她去找李祉舟了,陳鱘知道。
他抓了下頭髮,低罵了聲,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賤,跟缺愛似的。
陳鱘喊上吳鋒宇幾個去大浴場游泳,今天太陽沒出來,天空陰沉沉的,濃雲密布且大有越壓越低的趨勢,海上的浪頭比平時高上許多,海水很渾濁,吳鋒宇說這是下暴雨的前兆。
果不其然,陳鱘才遊了兩個來回,豆大的雨滴就砸了下來,一開始還稀稀拉拉的,沒過多久雨粒就密集了起來,落入海中就像巨石般捲起千層浪,浪頭一層壓過一層,直逼海岸,烏雲墜下,海面一時換了顏色,不再溫和。
陳鱘上了岸後就和吳鋒宇他們分開了,他騎著機車冒著雨沖回去,到李家樓下停好車,上了樓,剛進門就看到李母拿著手機一臉焦急,李父和李祉舟都圍在她身邊,俱是一臉關切。
蘇母語氣急促地說:「惠貞,你先別著急,小七應該不會瞎跑的,興許就在碼頭附近,說不定一會兒就回家了,不會有事的,你別亂想。」
陳鱘正要回房間,聽她提起蘇新七,立刻頓住腳,看向蘇父,沉聲問:「蘇新七怎麼了?」
李父這會兒沒心思深究陳鱘為什麼這麼關心蘇新七,嘆口氣,沉痛地說:「今天海上颳大風,從公海回來的船上有人說李家的船沒及時返航,怕是凶多吉少了,小七一聽這消息就跑出門了,到現在還沒回去,她媽媽擔心她出事,就打來問問,看她是不是來我們家了。」
「你說這孩子——」
李父話沒說完,就看陳鱘踅足,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他還沒來得及阻止,人就下樓了,等他反應過來要出去攔人,才至門口就看見陳鱘騎著機車沖了出去。
陳鱘戴著頭盔,不斷加速前進,像一簇發射出去的箭矢般劈開雨幕,破空而去,車輪激起陣陣水花。暴雨如注,這種極端天氣環海路上都沒有人,雨水不斷覆蓋上眼前的玻璃罩,他索性把玻璃罩往上掀開,裸眼望著前方,任由雨水扎進雙眼。
他是往碼頭相反方向去的,李母說蘇新七很有可能就在碼頭附近,但他卻不這麼認為,碼頭開闊,能避雨藏身的地方就那麼幾個,她家本來就在那附近,他相信她媽媽應該已經找過一遍了。
陳鱘認為蘇新七不在碼頭還有一個原因,碼頭地勢低,目力有限,他想她應該會想第一時間看到他爸爸的船,如果他猜得沒錯,她應該在島上的一個制高點。
雨勢漸強,陳鱘把車頭一拐,路過吳鋒宇家的修船廠,直奔海堤,最後在堤壩盡頭停下。
他顧不上停車,下了車直接把機車一推,抬頭看了眼堤上黑黢黢的小房子,心下一沉。
不及多想,他幾步上了樓,房子的門是鎖著的,他用力拍了拍,喊道:「小七,小七,蘇新七!」
陳鱘接連拍了幾下,裡面都沒動靜,他以為自己賭錯了,握拳用力砸了下門板,正要下樓再去別的地方找找時,門開了。
蘇新七就站在門後,頭髮濕噠噠的,臉色蒼白雙眼紅腫,看到門外人時眼神還有些木訥,她開口,聲音嘎啞:「你怎麼……」
陳鱘看到她的那刻,一顆心算是落了地,他極輕地鬆口氣,摘下頭盔隨手往地上一扔,用手隨意地往後薅了下濕發,轉過身脫力般往門框上一倚,偏過頭沖她一笑,「我這樣像不像來拯救公主的黑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