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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59:00 作者: 慕夏衣
    梔梔被嚇一跳,更覺得不好意思——這碼頭上可至少有二三十個舉著火把看熱鬧的叔叔爺爺們呢!

    「嗚嗚媽媽!爸爸我要回家!嗚嗚我不想呆在這兒我要回家!」劉小雲哭得死去活來,聲音已經嘶啞得不像話。

    梔梔趕緊收拾好心情,上前問道:「劉小雲你哪兒不舒服?」

    「滾!滾開——」劉小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不要你假好心……你要是想救我你就……你就讓我回家!我不想呆在這兒我要回城!」

    南陵是祖國最南端,深秋季節也和炎熱的夏天沒什麼區別。劉小雲穿著件短袖,梔梔拿著手電筒重點照了一下劉小雲的肘關節、腕關節,以及她的一雙手。接下來,梔梔又用手電筒照向劉小雲的踝關節和膝關節。

    劉小雲長期不運動,還一天三餐純魚肉、頓頓不落下……

    三個月前梔梔剛上島初識劉小雲時,劉小雲就不瘦。現在的劉小雲又胖了一圈兒不止!她的諸多關節看起來也很肥胖,梔梔試著用手輕掐了一下劉小雲的膝蓋,劉小雲立刻發出了一聲慘叫,「媽呀!」

    梔梔又捏了捏劉小雲的肘關節……

    劉小雲又哇的一聲大哭,「媽!媽我要回家!」

    圍觀的眾人議論紛紛——

    「她裝的吧?煩死了就是哭,也不說她哪兒痛!」

    「她剛才好像說了不知道哪兒痛!」

    「那你覺得有可能嗎?你身上痛,你不知道哪兒痛?」

    「劉小雲平時就挺矯情的!」

    「就是,沒準兒是因為今天過節才故意折騰我們的!」

    黎恕打量著梔梔的表情,問道:「怎麼樣?」

    梔梔猶豫再三,解釋道:「我媽媽是醫生,所以劉小雲這症狀……我看著像是痛風。你看她這關節,是不是有點兒變形了?但是劉小雲才二十出頭,她這麼年輕,怎麼可能會痛風呢?當然我也不是醫生,她這具體情況,還得讓醫生診冶了才算。」

    一聽到「痛風」二字,黎恕有些明白了——他老首長的父親就是常常痛風,據說這是一種比較厲害的關節病。嚴重的,關節會變形。這種病好像是因為什麼嘌呤過高的原因造成的

    ,一般是上了年紀的男性老人比較容易得。

    可劉小雲卻是個妙齡少女。

    所以……

    梔梔說道:「咱們還是趕緊送她去鎮醫院吧!」

    大當家卻說道:「去什麼醫院!去把譚婆接過來給劉小雲看看就好。」

    黎恕不知道譚婆是誰,梔梔卻知道——譚婆是巫醫,她所謂的治病辦法就是跳大神。

    現在是新社會了,巫醫屬於封建迷信,不允許搞。但大多數老百姓生了病、又沒錢治,或者已經熬到了不可救藥又痛苦萬分的時候,還是會去請了譚婆過來給袪袪邪,主要是有點兒心裡安慰。

    梔梔拉住了大當家的手,「棠棠,我們要送劉小雲去鎮醫院!」

    大當家冷靜地說道:「我們沒有錢。」

    四周陷入了如死一般的寂靜。

    孔蘭薇突然發出了一聲急促的哭泣,卻又死命忍住。

    「我們不但沒有錢,而且還因為……我們從來都沒有向鎮上繳過一粒米,所以我們連去鎮上看病都沒有公社福利!」說著,孔蘭薇嗚嗚地哭了起來。

    梔梔沉默了。

    ——這個時代沒有全民醫保,老百姓生病全都扛。但是像第一、二、三大隊這樣比較富裕的集體,當人民公社的社員生了重病的時候,會由集體出面,送人去醫院治病,花費的醫藥費從工分里扣除。當然也有的集體會坐視不理,這就全看個人平時的交際能力和龐大的家族力了。

    像劉小雲這樣的插隊知青,平時孤僻、不願意與其他人來往,她還是孤身一人呆在這個地方……

    一旦生了重病又沒人管,那離死也就不遠了。

    梔梔深呼吸,對大當家說道:「棠棠,我必須要送她上醫院。」

    大當家定定地看著梔梔,半晌,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遞到梔梔面前。

    ——是兩枚袁大頭。

    「我們……只有這麼多。」大當家低聲說道。

    她的聲音里透出一絲無奈。

    梔梔也盯著大當家手裡的兩枚銀元看了許久。

    她接過,小心收好,鄭重對大當家說道:「那我們送劉小雲去鎮上的醫院了……棠棠,我今天跟你說過的話,你再考慮一下吧!」

    說著,梔梔指揮著徐擁軍和孔蘭薇把劉小雲扶上了船。

    黎恕也把梔梔抱上了小船……

    大當家陷入怔忡。

    自從她帶領著隊伍接受了招安、被編製成第十二生產大隊開始,就沒向上級繳過一粒糧食。而上級也是一直對這支隊伍保持著特事特辦的態度……

    可是,不繳糧就得不到上級的統一調配。

    豐收年也就算了,鬧饑荒的時候如果上級調糧給大當家,難免會有其他人指指點點。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大當家從來都不願意接受別人的好意。

    她這個隊伍就不是個能種田的隊伍,根本沒辦法搞什麼工分,又何必欠人人情、落人口實呢?

    說真的,她確實挺消極的。

    覺得自己經歷了太多絕望與悲傷,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可她有時也能感覺到,她和她這幫兄弟們漸漸老了,很多時候都有些力不從心。但她的慣性思維還停留在刀尖舔血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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