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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46:22 作者: 金丙
佟立冬找到南湖邊時,已經晚上十點,岸邊坐著一男一女,女孩披著一件男士外套,低著頭,兩人沒有對話,木樁似的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男人替女孩收攏了一下外套,女孩往旁邊躲了一下,想脫下來,男人握住她的胳膊不允許。戲碼太老套也太刺眼,看得佟立冬直冷笑,他打開儀表台的抽屜,拿出一隻包裝精緻的禮盒,看了一眼,把禮盒重重摔進去,撥通周逍電話:「在南湖,跟蔣予非在一起。」頓了頓,他看著起身的兩人,說,「他們走了。」
方已凍得直打哆嗦,衣服還給蔣予非,她立刻鑽進計程車,下車時雙腿疲軟,雙腳仍舊凍得好似失去知覺,她一邊打電話一邊往樓里走,對電話那頭的大方說:「沒事,我同學失戀了,讓我陪她住一晚,我明天再給你打點,好……」
她掛斷手機,看向站在公司門口的周逍,周逍背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周逍開口:「怎麼一聲不響回來了?」
方已不說話,周逍說:「公司有備用鑰匙,藏在那邊的變電箱裡,下次你需要,可以直接拿。」
方已說:「沒有這個需要。你的鑰匙,我放在你家茶几上了。」
周逍說:「你進過我的書房。」
「對不起。」
「看到了什麼?」
方已沉默,周逍又問一遍,她才開口:「帳目和戶頭,你洗錢。」
第51章 咚咚鏘嘿
方已大學時學的是金融,雖然成績差,好歹也學過四年,對有些東西並不陌生,閒暇時也會研究旁門左道,讀一些有關經濟犯罪的案例,她把那些案例當成小說看,甚至一度沉迷。
當一個人手頭有一筆數目龐大的來歷不明的資金時,他需要把這筆資金冠上一個合法的名頭,方法多種多樣,最常見的是開辦空殼公司、做境外貿易、通過地下錢莊轉移資金,九十年代盛行至今。如今網絡發達,有心人甚至只需要在淘寶開一家網店,進行虛擬物品的交易,沒人能查清這些帳目,而周逍的方法,更加直觀簡單。
周逍立在原地,聽方已說完那句話,沉默半晌,倏地笑了一聲:「我差點忘記,你也算半個專業人士,看出了什麼門道?」
方已攢著拳頭,雙腿仍舊發軟,雙腳仍舊沒有知覺,她說:「你以前經常出差,出差去哪裡?」
周逍不答,方已說:「你的電腦里有另一家香港公司的資料,帳面上有資金往來,如果我沒有猜錯,那是一家空殼公司,你把錢放進那家公司,再利用你電腦里那些戶頭轉移資金,我有沒有說錯?」
周逍低頭笑了笑,悠悠嘆了一口氣,說:「那間公司是我找人註冊,表面和內地有工程往來,工程款一半用來炒股,你看到的那些戶頭,是我用來套現的,另一半用來放貸。你還知道些什麼?」
方已想起自己在南湖邊坐了一整天,從上午坐到天黑,不餓也不渴,她不覺得時間漫長,她甚至想就這樣坐下去,不用回來也不用面對。蔣予非剛才對她說:「我爸爸爬到這個高位,曾經用過很多見不得人的手段,我知道他做過的某些事,但我無能為力,因為他是我的爸爸。」
方已說:「你早就知道他的手上可能沾了我父母的血,所以那時你才避開我,現在為什麼任由我留在歐海集團?」
蔣予非說:「能見到你,是我這些日子最開心的事情。」
「現在聽你說這種話,我有點噁心。」
蔣予非一言不發,最後才說:「我不會讓我爸知道你在歐海,你也不會找到什麼證據,現在你已經知道這些事情,是去是留你自己決定,但我希望你能自覺離開這裡,如果你做不到,我可以幫你。我希望你過簡單的日子,忘記我們今天說過的話。」他站了起來,說,「方已,對不起。」
如今她還是回來了,沒料到周逍已經在這裡,而她必須面對。方已喉嚨發澀,不想再拐彎抹角:「你知道當年真正的肇事者是誰,但你不能讓我查出真相,不能讓事情曝光,因為你要維護一個人,這個人在背後操縱一切,你替他洗黑錢,隱瞞他犯下的事,他就是,蔣----國----民!」
十多年前,李建浩參與洗黑錢,手頭留有證據,蔣國民要殺人滅口,所以收買方志釗。但因證據消失,蔣國民懷疑起方志釗,寧可錯殺不能放過,因此在五年前得知他的行蹤之後,蔣國民派人縱火,而當時偏偏留有一個活口,那就是沈昭華。
世間的事情就是這般巧,方已竟然會認識蔣國民的兒子,蔣國民在兩年前調查她時,若非得知方家人人都以為沈昭華已死,她現在也不一定能安安穩穩站在這裡,更不能認識她面前這個人----周逍。
周逍嘴角緊抿,牢牢盯住方已,問:「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
方已雙眼酸澀:「我覺得這些事情都好奇怪,我身邊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有某種牽連,我理不清頭緒,越想越糊塗,我想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剛好那天我帶著你一起去找趙平,我和他談起那通肇事案,你一直在低頭喝茶。」周逍沒有抬起頭,只要聊到這件事,他的視線就不會和別人有交流,這不是他作風,於是那天回來,方已故意提起蔡濤傑。
「那天我說,趙平不記得路人的長相,也許他的那個朋友記得,他的朋友叫蔡濤傑,現在在美國讀博,他的一個校友,是我姐夫的朋友,我來南江市之前,已經知道他在哪裡,也知道他和趙平一樣,根本不記得那個路人,但就在我對你說過那番話之後,有人在美國打聽蔡濤傑的下落。」
那天沈麗英約方已出去見面,方已回來時,接到姐夫的電話,姐夫說:「你讓我留意蔡濤傑,他那邊果然有異常,有人在打聽他的下落,不過他去參加一個學術研討會,不在當地。」後來開了門,方已見到周逍在家中等她,想到沈麗英之前同她說的那番外,她腦中一團亂麻。
「之後我突然想起,那天我約蔣予非出來,已經把他灌醉了,快要套出他的話,我來之前跟你打過招呼,有什麼目的也跟你說過,可是你還是突然闖了進來,真的是吃醋嗎,我怎麼想都想不明白。其實你不是吃醋,你只是不想讓我找到我媽媽,而你一定已經知道她的下落,否則你會跟我一樣一追到底,不會讓這個隱患存在!你對我隱瞞所有所有的事情,你替蔣國民做事,你是蔣國民的人,蔣國民是兇手!」
無人說話,死一般的寂靜。
這棟樓曾有過歇斯底里的尖叫哀嚎,火焰灼燒夜空,多少人逃不出,眼睜睜看著自己被火焰包圍,有多痛苦無人知,她的父親是其中一員,爆炸的前一刻他在做什麼,是清醒還是沉睡?
方已流下眼淚,原本就已看不清周逍的表情,現在視線更加模糊。
周逍深吸一口氣,閉了一下眼,自嘲地笑了一聲:「嗬,我沒想到你那麼早就在試探我,甚至連讓我去你家過年,也在你的計劃之內,只為了偷換我的鑰匙,讓你有足夠的時間翻我的電腦。你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是不是裝出來的?裝得真好,迷惑住我,方已,是我太小看你,也高看自己,你對我幾分真心?」
眼淚滴落,方已笑說:「你對我又有幾分真心,你知道肇事案和火災的真相,卻一直對我隱瞞,耍得我團團轉,還裝吃醋,他們是我的父母,你明知道蔣國民是罪魁禍首,但你就是能狠心包庇,還替他做事!他是不是已經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媽媽在哪裡了?你什麼都會幫他做,你會怎麼對我?」她渾身發冷,說不下去,再也撐不住,慢慢地蹲了下來,低著頭哀求地說,「周逍,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我不相信這是事實,周逍……」
周逍慢慢走近,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頭髮,聲音又低又沉:「沒人會嫌錢多,我試過受窮挨餓的日子,不想再過那種生活。我把這件事情當成一門生意,蔣國民是我的客戶,我沒有殺人放火,沒有害人,為什麼不能簡簡單單賺錢?方已,事情已經過去,翻舊帳並沒有意義,活著的人還要好好活著,我知道你媽媽是誰,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從今往後,你的生活也不會有任何變化,你什麼都不知道,乖乖辭職,大家和平共處。」
方已拽住周逍的胳膊,淚眼朦朧說:「我還是不相信,你告訴我事實真相好嗎,你一定有苦衷,你的朋友是個警察,你跟警察做朋友,怎麼可能做犯法的事情!這裡沒有其他人,你告訴我好不好!」
周逍不為所動,方已對著他又捶又打:「你這個混蛋,你瞞著我這些,你幫我的殺父仇人做事,你洗黑錢,你犯法,你說不說,你不說是不是,你乾脆也學蔣國民殺人滅口,否則我一定會報警!」
明明是她自己查出真相,她卻不願相信,方已覺得自己快瘋了,她心如刀割,哭得歇斯底里,這五個月明明很開心,她和周逍打打鬧鬧,從爭鋒相對到走到一起,看起來很兒戲,但她真的很認真,她沒想到自己的心會這麼疼,原來她這麼喜歡周逍,只因為太喜歡,所以此刻她才疼得不能自已!
周逍欲言又止,突然抱住她轉了一個身站起,方已在他懷中掙扎,哭喊:「你放開我,放手!」
周逍大喝:「你夠了,等你冷靜下來再說話!」
方已用力打他:「我不會再和你說話,你放開我!」
周逍將她連抱帶拽地拖進家中,把她摔上沙發,她又馬上爬起來,周逍抓住她的手臂,抱住她吻,方已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周逍吃痛,開始扯她衣服,方已哭著說些連她自己都聽不懂的話,用力撕咬掙扎,周逍的臉上和身上轉眼都是咬痕和抓痕,他把方已抱進浴室,打開熱水,舉起花灑往她頭上沖,等方已嗆了幾口水,他又扔開花灑,捧住她的臉吻她,吻完把她抱在懷裡,一邊替她搓手搓腳,一邊繼續放熱水替她暖身。
方已瑟瑟發抖,幾乎凍成冰柱,體溫一直沒有上升,直到泡在熱水中,被周逍搓著手腳,她才稍稍好轉,臉上不知是水是淚,周逍抹了抹她的臉,邊吻邊叫她名字。
泡足半小時,周逍把她抱出浴缸,水擦乾後把她放上床,鑽進被中繼續替她搓手搓胳膊,方已哭得很小聲,周逍時不時地替她擦一下眼淚,誰也不開口,不知過了多久,方已才抽噎著說:「你有苦衷……」
周逍親了她一下,說:「快睡。」
這一覺極淺,夢裡都是鬼魅,方已醒來時天還是黑的,周逍還在替她捂腳,她的眼淚就這樣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