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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46:22 作者: 金丙
「歐維妙----」方已吐出雞骨頭,說,「你是不是想蹭飯?這是一人份的!」
歐維妙一笑:「不不,你吃吧,聽鐘點工說這隻雞你養了很久?」
方已夾著一塊雞肉,動作突然停頓,看向歐維妙:「你說什麼?」
「這隻雞你養了很久?我那天看到周逍在家裡殺了這隻雞,鐘點工說這雞是你養的。」
方已推開碗,臉上血色漸漸褪去,歐維妙離開後鐘點工才回來,出院手續已經辦好,方已提前出院,回去後不見周逍,她撥通他電話,問:「我的老母雞呢?鴨子也不見了。」
周逍正同蔣予非用餐,低聲說:「它們走丟了。」
「後院門沒關,它們跑出去了是不是?」
周逍擰眉,方已說:「你殺它們幹什麼?」
「方已……」
「你為什麼不跟我說一聲,你擔心禽流感?我根本沒有得禽流感,你為什麼連招呼都不打就殺了它們!」不但殺了它們,她還把老母雞吃進了肚子裡。
朝夕相處總有感情,方已並非捨不得吃一隻雞,她只是捨不得那隻雞,捨不得那份充實感和成就感,她沒有什麼屬於自己的東西,寄人籬下讓她懂得「自己」二字有多重要,她的名不過是在最後那一筆的頭上寫得長一點罷了,就失去了「己」,從此只是「已」,方已方已,她的衣服不是自己的,鞋子不是自己的,家也不是自己的,她曾經吻過周逍的臉頰,向他說「謝謝」,原來「謝謝」並沒有意義。
後院裡已沒有雞窩,曾經的痕跡,如今已被清理得乾乾淨淨,方已漫無目的走上街,垂頭喪氣,心中空落落,想到中午又吃雞肉又喝雞湯,她的胃就難受。
周逍發現方已失蹤,是在一小時後,打電話去公司,火箭說:「我去屋裡看過,方已不在,手機也沒拿,錢包也沒帶。」
服務員把打包好的麻辣小龍蝦送來,周逍擺了擺手沒空理會,一旁的蔣予非替他拿上,聽到周逍說:「公司里的活先放下,你幫我出去找方已,她剛病好,找到她馬上把她帶回來!」蔣予非手一顫,問:「方已怎麼了?」
周逍說:「沒什麼,鬥氣呢。」語氣輕描淡寫,說完後卻立刻告辭,連小龍蝦也沒有拿。
蔣予非沒回公司,開著車,一路撥打方已的電話,打到最後是一個男人接起,他把電話掛斷,沿路搜尋方已的身影。周逍把男員工全都調出去找人,又想找佟立冬幫忙,佟立冬剛剛在郊區辦完案件,對他說:「我待會兒回局裡幫你看看,你別著急,方已一個大活人,丟不了。」
周逍說:「她病還沒好,我不放心。」
佟立冬笑道:「行了行了,我馬上回局裡!」
掛斷電話,佟立冬立刻讓同事換輛車,獨自駕著車往局裡開,途徑一處水庫,他隨意瞄了一眼水庫邊的垂釣者,開出幾米後緊急剎車,猛地轉頭望過去,正見裹在羽絨服里,圓滾滾的方已指著魚竿大喊:「上鉤了上鉤了,快拉起來啊!」
一旁的垂釣者面露不悅,正要說什麼,遠處突然衝來幾名城管和水庫管理人員,眾人立刻拿上工具做鳥獸散,方已蹬著兩條看不見的腿也迅速跑了,佟立冬連忙下車,朝她追過去。
不遠處是一座山,方已連路都不看,乾脆往山上跑,後面已無人追,她卻越跑越興奮,山路石子滾來滾去,綠意盎然中有生機勃勃的味道,跑了沒多久,她聽見後方隱隱約約傳來腳步聲,以為城管追到這裡,她看向山路兩邊,索性往左側的斜坡上爬去,眨眼就躥到了坡頂。
佟立冬追來時,只看到坡頂上閃過羽絨衣一腳,他跟著往斜坡上爬,喊:「方已----方已----」
斜坡另一頭沒有路,只能爬下高約三米的斷崖,穿過崖下,再攀上對面陡峭的石壁。方已小心翼翼攀住石塊,一點一點往下挪,突然聽見有人叫她名字,她擰了擰眉,等落地才回應:「佟立冬?」
「方已----啊----」
方已拍了拍手上的灰,餘光只見一道陰影從斜坡頂上落下來,再定睛一看,只見佟立冬摔在糙叢中,大聲罵了一句,喊她:「方已!」
方已火速跑上前,撥開他頭頂的枝葉雜糙,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佟立冬腿摔傷,無法站起來,忍痛說:「周逍在到處找你,給他打個電話。」手機卻摔在另一邊,早已裂開,無法開機。
佟立冬無法行走,也無法用手機求救,眼看天色漸黑,他們需要儘快下山。這裡下坡容易上坡難,方已只能從石壁那頭爬上去,佟立冬說:「那邊你爬不上,爬上石壁,沒有下去的路,只能再往上,可再過去就是山崖。」
方已看了看幾近垂至的山坡,說:「那我從這裡上。」
佟立冬顯然看不起她:「你上不去。」
方已低頭找半天,拿起一塊尖銳的石頭,往山坡上用力砸,砸出一道能讓人攀爬的凹槽後,她又開始砸第二個凹槽,佟立冬痛出冷汗,看著她的舉動,說:「你這樣要鑿到什麼時候?」
「急什麼,這條坡才三米多,很容易爬上去,放心,我會救你。」
佟立冬想笑她,還沒笑出聲,就見方已朝他跑來,脫下長款羽絨服蓋到他身上,夜裡山間寒風刺骨,方已打了一個冷顫,又往回跑,佟立冬說:「我用不著這個,拿走。」
方已說:「好心沒好報,狗咬呂洞賓,狼心狗肺!」
佟立冬說:「還有什麼詞?」
方已轉頭看去,黑漆漆的,月光下只能看見對方輪廓,她用力砸上山坡,眼角有點淚水,偷偷抹一下,問:「周逍怎麼還沒找來這裡?」
「他怎麼知道你在哪裡?」頓了頓,佟立冬問,「你哭了?害怕?」
方已怎麼可能不害怕,她只是散散步,誰知道會散到山上來,黑燈瞎火,前無進路後無退路,佟立冬又中看不中用,只能靠她自己,她不想橫屍荒野,她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她還沒牽過第二個男人的手,周逍要是知道她還在想這個,一定會收拾她,方已不由自主笑出聲,砸完最後一下,她終於開始往上爬。
十五分鐘後,方已氣喘吁吁爬回坡頂,佟立冬披著她的羽絨服,一瘸一拐地沿著她開闢的路往上攀,喊:「手伸來!」
方已趴到地上,努力往下伸手,佟立冬握緊她的手,抬眸看向她,那雙眼水潤生動,清澈又堅定,他抓緊,最後一下,一躍而起,方已「哎喲」一聲,被他壓在身|下,喊:「重死我了,起來!」
佟立冬笑了笑。
☆、第40章 拉燈時間
下山的路不難走,不過佟立冬腿受傷,必須要人攙扶,方已說:「我先下山找人怎麼樣?」
佟立冬滿頭大汗,一半重量卸在方已身上,說:「這個時間不一定能找到人,沒事,你扶著我。」
羽絨服已經物歸原主,方已披上身,攙著佟立冬小心翼翼下山。佟立冬搭住方已肩膀,第一次發現方已骨架很小,他垂下眸,能看到她側臉,鼻樑高挺,嘴角緊抿,人雖小,力氣卻不小,能承受他的重量。她的病還沒有痊癒,時不時地咳嗽幾聲,聽來脆生生的。
終於走回水庫,方已長舒一口氣,咬咬牙又攙著佟立冬走過一段小路,才看見佟立冬的車。上車後,方已立刻打開暖氣,脫下羽絨服往佟立冬身上一扔,佟立冬早已被寒風吹得手腳冰涼,因此也不客氣,轉頭正要跟方已說話,突然注意到她身上那件辱白色的薄線衫上全是泥巴和灰塵,尤其是胸口一塊,黑色的泥占據了大半面積,應該是她趴在地上,把他拉上來時沾上的。
方已握住方向盤,雙眼閃亮亮說:「我開車了,系安全帶!」
佟立冬一笑,系好安全帶,蓋上方已的羽絨服,安安心心做起乘客。
方已擔心佟立冬的傷勢,就近找到一家醫院,醫生要求佟立冬去拍片,方已替他辦完手續,問佟立冬:「你記不記得周逍的手機號?」
佟立冬說:「不記得。」
「公司的呢?」
佟立冬搖頭,號碼全在手機里,如今手機不能用,他們無法聯絡周逍,方已垂頭喪氣:「算了,我先陪你看完醫生,等會兒再回去。」
佟立冬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聽見身邊沒有動靜,偏過頭看了一眼,只見方已低著頭,雙臂環胸,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想了想,佟立冬拿起羽絨衣,蓋到方已身上,方已回過神,說:「不用。」
佟立冬不理會,問她:「你怎麼一個人跑那麼遠?跟周逍吵架了?」
方已一本正經回答:「我乘了兩塊錢公交車,隨便找了一個地方下車,走著走著就走到了水庫那邊,這邊是哪個城區,是不是離寶興路很遠?」
「遠得很。」佟立冬說,「不認識路你還瞎跑?」
「你的腿還痛不痛?」
「你說呢?」
「周逍讓你來找我?」
佟立冬閉眼不答,方已說:「要不我先回去一趟,通知周逍一聲?」
佟立冬不耐:「走吧走吧。」
方已起身準備走,佟立冬喝道:「站住!」
他見過沒良心的人,卻沒見過像方已這麼沒良心的人:「我待會兒瘸著腿怎麼走出醫院?」
方已給出建議:「找護士。」
佟立冬氣急:「走走走!」
方已走了,佟立冬孤零零坐在椅子上,越想越來氣,打算找個電話打去局裡找人,剛準備起身,就見身邊落下一道陰影,頭頂傳來聲音:「算了,已經等了那麼久,我陪你等片子出來再走。」
佟立冬靠回椅子,抬頭看著方已,輕描淡寫說:「嗯。」
那頭周逍已經把寶興路一帶掘地三尺,開車沿路找半天,始終不見方已蹤影,火箭跑過來說:「那邊我也問過了,沒人見過方已。老闆,方已才失蹤了幾個小時,沒必要這麼興師動眾吧,她自己能回來。」
周逍看一眼時間,九點沒還到,也許方已已經回家,家中必須有人守著,他正打算返回,突然見到前方停下一輛車,有人從車中下來,走到便利店買了一瓶水,出來後一邊喝水一邊打電話:「她沒聯絡過你?沒什麼事,對,我也在南江市,好,下次抽時間回去開同學會,對了,方已有沒有聯絡過另外幾個人?她跟你們最要好。哦,沒事沒事,放心,嗯,有空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