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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46:22 作者: 金丙
「維護我的個人形象,你怎麼不說衛生巾是我從你那裡高價買來,就怕你沒錢花會餓死,送你一千你不要,買你三包衛生巾你收一百,這跟白送你錢有什麼區別?你換種方式接受我的好意,無非就是讓自己過心裡這關!」
周逍一下子將話題扯到心理學,方已跟著他的思維轉圈圈:「我還賣給你一瓶醋大蒜!」
周逍話題跳躍,又轉回衛生巾:「我是公司老闆,在員工面前必須有威嚴,威嚴你懂嗎,啊?說我用衛生巾做鞋墊,你信不信待會我走出去,他們會一個勁盯著我的鞋子瞧?」
方已想了想:「不信!」
「跟你打賭,如果他們這麼做,你這個雙休日歸我!」
方已恍然大悟,原來周逍想跟她約會,她心底得意,卻不願意落他圈套,誰知周逍又說:「要是我輸,給你一千!」
周逍面無表情走出辦公室,員工全都低頭認真工作,方已跟在他身後,笑得雙眼眯成fèng,搓著手準備隨時接錢,前方周逍突然大聲問:「火箭呢?」
一名員工答:「火箭他好像痔瘡發作,在洗手間。」
兩人的對話成功吸引住其他員工的注意力,眾人紛紛抬起頭,不約而同看向周逍,視線慢慢從他的臉落到他的腳,周逍揚起嘴角,眾人立刻敏捷低頭。
「怎麼樣?」
方已不敢置信:「你請的這幫都是什麼人啊!」
「正常人能跟你談得來?」
方已腹誹,正常人也不能喜歡她啊,不過太妄自菲薄,她不會將這句話說出口。
方已的雙休日歸周逍,從這天晚上開始實行。
樓上的充氣床已經沾滿灰,周逍重新充氣,又把床擦乾淨,大聲喊:「方已,你還沒洗完?」
方已在浴室沖澡,沖完後別彆扭扭不想出去。入夜後周逍就跑上來,兩人在客廳對峙一小時,方已又躲進臥室,周逍死賴著不走,方已還要洗澡睡覺,熬到零點,方已實在撐不住,這才跑出來洗漱。
方已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睡衣外還披一件秋裝外套,睡褲也換成長褲,對鏡檢查完畢,她才打開浴室門,想快速沖回臥室,誰知門剛打開,她就被擋在門外的周逍嚇一跳,後退一步猛拍胸:「你幹什麼!」
周逍將她從頭打量到腳,眼神既嘲笑又不屑,把方已拽出洗手間,說:「我要洗澡,別偷看。」
方已說:「多看你一眼,我都怕長針眼!」
一夜相安無事,早晨方已睡到自然醒,起床走到客廳,見桌上放著豆漿油條和幾樣點心,摸著肚子喊:「周逍?」
喊兩遍無人應,她走過去,悄悄揀走幾樣點心,又倒出一小杯豆漿,躲進臥室立刻開吃,五分鐘後有人敲門,說:「方已,你沒刷牙。」
方已嘴裡塞滿食物,回憶片刻,似乎真沒刷牙,她裝死把早飯吃完,再跑到陽台早鍛鍊十分鐘,準備結束時突然看見周逍出現在院中,往地上灑了一些米粒,就去跑步機上運動,方已抵著陽台欄杆欣賞清晨的壯男,心情極度飛揚。
馬阿姨說老鄭應該住在城西,前段時間偶遇他聊天,老鄭曾提到過買房裝修等事情,方已準備去城西碰碰運氣,老年人喜歡逛公園下象棋,今天又是周六,說不定真能碰上他。
周逍洗了一個澡,頭髮還沒幹,穿衣打扮沒有平常體面,今天就穿了一件普通的黑色T恤,戴上墨鏡後有些酷,方已忍不住吹聲口哨,周逍笑:「系安全帶!」
周逍做免費司機,路上問方已:「刷過牙了?」
方已齜牙:「好好開車!」
「下午去看電影。」
「不要。」
「管你要不要,昨天你賭輸!」
方已揪著安全帶:「那看動畫片。」
周逍一僵:「沒問題!」
城西有一個大公園,公園涼亭里有許多老伯在下象棋打撲克,方已跑去搭訕:「伯伯,你棋藝高超啊,真厲害!」
老伯瞪她:「你什麼意思?」
對家笑起來:「這是讓你早點認輸!」
周逍把方已拎到一邊:「會不會下棋?」
方已說:「我會飛行器和五子棋。」
那就是不會象棋,周逍說:「其實你不懂裝懂的本事也是天下第一。」
周逍會各種棋類遊戲,他當場露兩手,幫助老伯轉敗為勝,老伯對家吹鬍子瞪眼:「觀棋不語!」
周逍笑說:「請教二位一個問題,問完我只觀棋。二位認不認識一位鄭岷山大爺,今年差不多七十多歲,聽說就住這附近,家裡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小女兒剛生一對雙胞胎。」
老伯有印象:「哦,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之前是有老頭推著一對雙胞胎來過公園,姓鄭?」
老伯對家問旁邊的人:「你們誰聽說這個人?」
十幾個老年人你一言我一語,最後指路附近的一個小區,方已賣力夸周逍:「人不可貌相,你長這樣居然還有居委會大媽的潛質!」
周逍冷冰冰:「過獎。」
兩人找到小區,再次向多人詢問,最後終於確定目標,時間已過下午兩點,方已忍受肚餓,摁下門鈴,話筒里傳來的聲音已經上了年紀,方已說明來意,再報出馬阿姨的姓名,屋主這才給她開門。
鄭大爺年近七十,精神矍鑠,一對雙胞胎孫女在屋裡嚎啕大哭,他的老伴在給她們換尿布,鄭大爺稀奇:「你們這是怎麼找來的?」
方已說:「我們陪公園裡的大爺下了一副棋。」
鄭大爺笑說:「我今天本來也要去公園逛,我老伴非不讓!」
寒暄片刻,方已終於問起五年前的租客,時間雖然過去很久,但鄭大爺印象深刻:「我記得,當初來租房的是一對夫妻,見過兩次後他們就租下了房,給錢的時候很慡快,沒有還價。後來過了沒多久,頂多一個月,那裡就出了事。」
方已問:「我看過當年的新聞,說是可能因為夫妻吵架,晚上他們開了煤氣,煤氣爆炸導致的?」
「沒錯,他們吵架的時候,邊上的鄰居都能聽見,那房子舊,隔音效果不好,而且樓道里堆滿雜物,不像現在這麼幹乾淨淨,所以那天晚上一爆炸,整棟樓都燒了起來。」
鄭大爺的老伴抽空過來說話:「哎喲,幸好我們那個時候已經不住那裡,聽說那晚的火燒了整整一夜,死了很多人。」
「那個男的,也在那晚燒死了。」鄭大爺突然說。
方已搜索過新聞,對此事有印象,她問鄭大爺:「爺爺,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女人的長相?他們叫什麼名字?」
鄭大爺回憶:「我總共才見過他們兩次,真沒太大印象,女的看起來三十出頭,聽說已經四十好幾了,男的四十多歲,女人姓沈,男人姓……」
鄭大爺的老伴從臥室里出來,手上拿著一張破舊泛黃的紙,說:「我當時就怕以防萬一,所以這張身份證複印件一直收在家裡。」
方已驚喜:「身份證複印件?」
鄭大爺老伴說:「對,當時租房子的時候,他們給了一張身份證複印件。」
周逍一直由方已說話,此刻聽出一些端倪,突然開口:「鄭奶奶,為什麼說以防萬一?」
鄭奶奶煞有其事地壓低聲音:「這個事情,我和老鄭一直沒傳出去,當時不是出了事嗎,警察來調查,那個男人被燒死了,那個女人後來不見了蹤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們猜他們當時吵得太厲害,可能那個女人跑了,所以出事那會兒人不在家,要不然死者家屬怎麼會不來?可是後來警察一查,發現----」
鄭奶奶指指方已拿在手中的身份證複印件,複印件上的姓名是「方大海」,照片有些模糊,但能看清大概的模樣,與方已六歲記憶中,父親方志釗的那張臉重合。
鄭奶奶說:「----發現身份證是假的,根本沒有方大海這個人,但他也不是通緝犯,警察說可能這人打算以後騙租,我怎麼想都不放心,所以這複印件我一直收著。」
六歲以前的孩子,會保存哪些記憶?
方已記得自己家住五樓,她不肯爬樓梯,非要父親抱,又哭又鬧僵持很久,父親才妥協,無可奈何抱她上樓,母親還在後頭怪父親把她寵壞,那時她可能三四歲。
方已還記得自己尿床,那時她認為自己是小大人,嫌丟臉沒有告訴父母,尿床後穿著濕漉漉的小內褲,躺在乾燥的床邊,被子也不蓋,一覺醒來,床單幹了,小內褲也幹了,她引以為豪許久。
電影院裡黑壓壓,雖是周六,可下午的時段並沒有太多影迷,動畫片的劇情也不夠吸引人。
周逍一直看方已發呆,拿出一顆爆米花遞到她嘴邊,方已無動於衷,周逍問:「靈魂出竅?」
方已突然說:「我不太記得小時候的事情,記得沒幾件,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六歲那年,爸媽離婚,爸爸走了,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周逍把爆米花拋進自己嘴裡,問:「方大海是你爸爸?」
方已說:「六歲前記憶少,但我還記得爸爸的樣子。」
她記得方志釗的樣子,英俊倜儻,換做現在這個時代,也能迷倒許多少女,方已的長相隨母,小時候想母親時,她就悄悄照鏡子,對著自己喊媽媽,但她從不去想父親,父親只給過她六年,那六年她的記憶未成熟,記不得幾件事,也回味不出父愛的滋味,只記得父親欠下巨債,走時毫不猶豫,此後再未出現在方已的生命中,方已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她再如何不記得,卻始終能記得父親的模樣。
方已太沉默,周逍有些不習慣,回程的路上想法設法逗她,方已始終無動於衷。回到家,周逍在院中的糙垛上放上八隻蛋,放完後回到樓上問方已:「你今天有沒有餵雞?」
方已在刷牙,懨懨的說:「沒有。」
周逍說:「去餵。」
方已漱口:「呃……棄……」
她居然連餵雞的興致都沒有,刷完牙就進臥室睡覺,無論周逍怎麼喊,她都沒有回應。
周逍在隔壁次臥敲牆壁:「小方,知道張廉為什麼叫火箭嗎?」
方已不吭聲,周逍靠著牆壁說:「因為他常年長痔瘡,一旦發作,屁股像著火,一躍半米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