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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39:27 作者: DNAX
他們看似無所事事地在街邊轉角閒逛、聚集,目光卻始終投向來來往往的陌生路人。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踏進那些崎嶇的小巷和狹窄的街道,再也不能輕鬆避開路燈下自得其樂、吞雲吐霧的人們的視線了。
不過,他殺人於無形。
想到伊迪絲那雙寶石般的綠眼睛——還是不要再想,這樣的死亡恐怕也是最後一次。
他疲憊地回到住所,看著通向地下室的秘門,忽然有些害怕。
會不會那裡的人已經死了呢?
會不會他打開監視器的屏幕,看到的只是一具了無生氣、醜陋可怖的屍體?
他想逃避那個畫面,但又明白這是他必須要面對的結果。
他從一開始的自信、自負,覺得一切盡在掌握漸漸走到眼下這樣身不由己的地步,事情從來就沒有在他的掌握。他低估了露比,並且非常嚴重地低估了他所代表的無形的力量。
你可以說那是勢力,也可以說那是智慧,但是歸根結底,那是出於一個人對於安全感的極度渴求。
他從露比·特羅西的故事裡聽到的,是因為童年時期赤裸裸的、毫無防備的、強忍的驚懼和不安而在成長之後近乎偏執地為自己建造了堅固無形的堡壘。
所以露比死了嗎?
沒有,他不會死。
可以預見,他的一生都在為自己的不死而努力鞏固堡壘。
猶豫了幾分鐘後,他終於還是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門。
陰暗的燈光下,電腦屏幕仍然亮著,他看到露比低垂著頭,以一種極度虛弱疲憊的姿態端坐在冰冷的金屬座椅上。他完全可以躺下來,反正排泄時他也不在意自己的尊嚴,不過還有力氣坐著是件好事。
「露比。」
這一次他主動開口,大概是覺得這種情況下,房間裡的人很難察覺到攝像機輕微的響動。
「你回來了。」露比的聲音微弱而陌生,「我這麼說話,你可以聽到嗎?」
「可以。」
「你是不是在這個項圈裡放了麥克風,想得真周到啊。」
「露比。」
「什麼事?」
「我輸了。」
「你在和人比賽?」
「沒有。」
「那是怎麼回事?」
「我輸了,我可以放你走。」
露比笑了:「為什麼?」
他沉默片刻後說:「因為街上到處是人。」
「街上一直都有人,這個不成理由。」
「是你的人,他們都在找你。」
「是嗎?到底有多少人呢?」
「我不知道。」
他沒有細數過,只是一些非常明顯的眼線讓他覺得暗中觀察的目光遠遠不止這些,哪怕只是疑神疑鬼,也足以使他踟躇不前、寸步難行了。
露比說:「街上到處是人,而你認為那些都是我的人,怎麼會呢?我只是一個兼職賣賣軍火的殺手中介人而已,既不是黑道教父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特羅西家族。會不會是你多心了?還是你的計劃受到了挫折?要不要我來幫你想想辦法?」
「你不想離開這裡嗎?」他深深地不解,「難道探究我即將放棄的計劃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生命當然最重要,沒有生命就什麼都沒有,但是我並不覺得你放棄了。」露比說,「我們特羅西家的人生性多疑,不管你說什麼,我們都會反覆思考,把這句話中的每一種可能和後果都想清楚。你還有未竟的事業,不會因為一時挫敗而全盤放棄。」
他又沉默良久,終於說道:「你一直在講自己的故事,我也有一個故事,你想聽嗎?」
「你不怕我從故事裡聽出什麼秘密?」
「沒關係,因為這個故事是虛構的,不是像你說的那種前塵往事、童年回憶。」
「但是故事總是來源於人們的真實經歷,就算是童話和幻想也是現實生活的映射。你一直很謹慎,不說故事對你來說才最安全不是嗎?」
「那就這樣約定,如果你聽出了什麼,或是猜到了我的身份,也不要說出來。」他說,「這樣我就不會改變把你放走的心意。」
「好吧。」露比同意了,「我會好好聽的。」
於是他開始講故事。
這個故事叫摩利的方塊。
摩利是一個孤獨的人,獨居在遠離城市的偏遠郊區。
他的家離鄰居很遠,雖然搬來有一陣子了,但是周圍的人還是不怎麼認識他。
這棟兩層高的斜頂房屋是一份遺產,在摩利工作受挫、生活困頓時突然降臨,於是他滿懷感激地搬了進來。房子幾乎是新的,沒有那種年代久遠埋藏著很多秘密的陳舊感。
摩利的工作是寫作,一開始他為報紙和雜誌寫專欄,但是沒多久版面被替換掉了,於是開始嘗試著寫小說。他生性好奇,善於觀察,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個孤獨的人,而且很享受這樣的孤獨。
作者本身就是孤獨的對吧?如果不能欣賞和享受孤獨帶來的寧靜、冷清、廣袤、孤寂,又如何能忍耐住痛苦去創造另一個世界呢?
摩利每天凌晨五點到上午十點,把自己關在地下室的書房裡,書桌上只有一盞發黃的白熾燈,伴隨他的是灰塵飄落桌面和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對了,現在已經很少有人用紙筆寫作了,電腦很方便。他擦掉屏幕上的「筆尖摩擦紙張」那幾個字,改成「敲打鍵盤」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