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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39:27 作者: DNAX
「省下力氣我就能活下去嗎?」
「你知道我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是我的錯,這個問題超出了我們的約定。」露比說,「不過今天我感覺很難受。」
「哪方面?」
「主要是身體上。人類很難忽視身體的疼痛,我也不例外。」
「那我很抱歉。」雖然是無情的電子語音,但他是誠心地道歉。
「我們聊到哪?」
「一個叫克洛薩·魯克斯的人。」
「克洛薩。」露比又舔了下嘴唇,血味減輕了他對水的渴望,「在新興的魯伯特家族勢力瘋狂擴張的那一年,泰德·魯伯特幾乎沒有像樣的對手,火併和暗殺時有發生,也都是零星的、僅限於小範圍的對抗。可即使如此,安格斯還是意識到他在己方勢力中處於極度危險的位置。於是他儘可能地減少拋頭露面的機會,只在背後出謀劃策。他眼光獨到、善於識人,年輕時結交的朋友全都已經成了手握實權的大人物。他的情報網絡猶如蛛絲,籠罩於這個城市之上,而他自己只要盤踞在網中耐心等待,每一根蛛絲的顫動都會帶來想要的消息。」
「我以為你恨他,但是聽你的語氣更像是欽佩。」
「恨和欽佩本來就是不相干的兩件事,更何況我也不是那麼恨他。」
「那麼你怎麼看待他呢?你的父親完全改變了這個城市的歷史。」
「就像你剛才說的,欽佩。我對他最大的看法就是,他是天生的情報人員,像一個信號源和接收器,無情而冷靜,他做到了我永遠做不到的事。」
「你做不到的事?」
「克制自己的感情,無論如何不失冷靜。」
「你做不到嗎?我覺得你現在就很冷靜,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有沒有平常人的情感,比如說恐懼、懷疑還有悲傷。」
「我當然有。」露比說,「但是因為我經歷過比現在更強烈的折磨,所以在閾值沒有到達或超過以前的頂點時,無法讓我產生你所說的那些情緒。」
這次他不那麼含蓄,直截了當地用了折磨這個詞。
「剛開始,沒有人知道我是特羅西的孩子,我從不對別人說自己的身世,安格斯明明眼目遍布整個城市,卻也默認了這種行為。你看得出來吧?我是個不擅長打架的人,在街頭鬼混很吃虧。當一個人還很小的時候,可能不明白傷害有時是無緣無故的,頭腦也不是每時每刻都能發揮作用,而四肢發達的傢伙很容易靠拳頭贏得勝利。所以即使我有辦法躲過大部分危險,也經常會被圍堵在小巷的角落無處可逃。」露比說,「你長得漂亮一點,不管男孩還是女孩,遇到的危機是相同的。」
他想到了一次又一次相似的遭遇,那些好奇地在他身上探索過的手,讓他過早地明白了不該知道的秘密。不過他從來沒有反抗過,不管造成多少傷痕,不管留下多少痛苦記憶,卻連像樣的掙扎都沒有。正因為如此,那些手反而日漸溫和起來,生怕毀壞他,從此失去美麗的玩具。
「要是能躲,當然還是躲開的好。不過不是每次都成功,有一次,我被一個叫埃文·塞西爾的人攔住去路,他和他的狐朋狗友剛因為一次鬥毆從警局放出來,無所事事地路過街區。」
他們發現了他,他獨自遊蕩,金髮碧眼的孩子是毫無風險的獵物。
也有可能他們早就聽說過他的事,結果怎麼樣呢?
「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垃圾堆里。」露比說,「他們把我綁起來,用膠帶封住嘴和眼睛,就這麼扔掉了。」
聽到這裡,屏幕前的他感到不可思議。
「他們想殺了你?」
「可能這麼想過,但我認為他們只是覺得麻煩,畢竟那些傢伙也才只有十幾歲,對自己的行為沒有一個周密的思考。埃文·塞西爾覺得離開時我還沒有死,這件事的罪名就怪不到他頭上。」
最後,他當然是得救了,要不然不會坐在這裡回想恐怖往事。
「那是一條很小的小巷,垃圾成堆、臭不可聞,就連流浪漢都很少光顧,更不用說路過的人。一開始我只覺得疼痛,傷口上傳來的痛感讓人很不耐煩,因為我也看不到它們到底是什麼樣。後來我睡著了,再次醒來時正在下雨,我聞到一股臭味。」
是什麼味道?
他渾身濕透、凍得發抖,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可即使如此,他還是很好奇自己聞到的臭味究竟是什麼。又過了一天,一種劇烈的疼痛侵襲了他的頭腦,那一瞬間他明白了臭味的來源。他在那裡躺了三天三夜,身體的某處可能有一個傷口開始腐爛了。
這是露比最接近死亡的一次,近到咫尺,腐爛的臭味就是死神的吐息。
「所以你應該可以理解我有心情和你聊天的原因,和那一次瀕死體驗相比,現在的情況好多了,我既沒有受重傷,也沒有被捆住手腳,不但能看見燈光還能自由說話。」露比說,「這不是折磨,我並不會恨你。」
「你覺得這不是折磨,那是什麼?」
讓他難以理解的是,眼前的這個人真的不畏懼死亡嗎?尤其是緩慢的、明知結局卻無法改變的死亡,難道不會令人絕望嗎?
「我認為這是一場遊戲,你布置好場景,邀請我來參加。雖然邀請的方法有些粗暴,但我想來想去,這應該是最直接的方式,畢竟我不太喜歡應酬,正式邀請多半是會拒絕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