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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37:14 作者: 吳桑
一開始,瓜少還做出個認真傾聽的樣子應付小阿姨,三十分鐘後,開始頻頻看腕錶,小阿姨不知道是沒看到還是怎麼地,反正不為所動。又過幾分鐘,二瑞來敲門,催促他去參加下一場會議。兩個人各種暗示明示,費了老大勁,才把稅務局這個小阿姨給打發走。
稅務小阿姨走掉,瓜少把她的名片丟給二瑞:「這個人,是誰讓你安排的?」
名片剛剛二瑞忘記向小阿姨要,人家也沒主動發她,她就默認人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結果拿到手上一看,並不是,就一業務小組長而已。其實不必看名片頭銜,僅聽瓜少語氣,二瑞就知道自己這件事情辦錯了,輕聲辯解道:「我一開始也覺得不必總經理親自出面接待,但他們說事關重要,稅務局要我們新註冊一家公司,要不變更註冊地,財務做不了主……」
瓜少不耐煩聽她羅里吧嗦的辯解,打斷她的話:「那在你看來,我是註冊一家拉麵館呢,還是開一家咖喱店好?」
「……」
「這種程度的瑣事你都處理不來,必須占用到我的時間,由我來一一應付的話,那我其他工作還要做麼?還有,當你對一件事情抱有疑問時,最好多想一想,不懂可以來問我,而不是被動去接受。」
如果放在以往,比如說在A司的時候,二瑞可能裝個傻,開個玩笑就糊弄過去了,她以前錯誤並沒有少犯。現在的話,她其實也擁有當面反駁他觀點的特權,如果她的意見更有道理,還會因此受到鼓勵。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學會了沉默,他需要有建設性的意見,她提供不出,那麼沉默就是最好的選擇。而大哥和張曉東他們,他的嫡系部下,現在和他說話打交道也學會了先過一遍腦子,哪怕開個小玩笑,也要仔細斟酌,如此一來,便顯得有些小心翼翼和拘謹起來。至於和從前那樣,與他稱兄論弟勾肩搭背的情形更是從來沒有過了。
但實際上,他並不會因為別人隨意開玩笑或是說錯話就不開心和生氣,相反的,只要有空,他會拖著很多二三四把手一起去食堂吃中飯,和他們討論些工作以外的新聞趣事,經濟體育,科幻電影,古典音樂,什麼都聊。月底業績考核,那些經常來找他談心說話的員工的考核也明顯好於不願意到他面前露臉的人。
他擁有相當大的權力,卻不看重階級身份,很願意聆聽他人的意見,和他接觸過的人,對他的評價都是對人真誠,低調人緣好。他們都樂意跟隨他,與他共同進退。可他們也明白,他雖然極力表現得很隨和,可真正的他卻並不是他所表現出來的樣子。與這樣一個談笑間決定一間上市公司運營的領袖、開起人來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心狠手辣的人物打交道,再小心、再謹慎都不為過。
基於此,被瓜少不輕不重說了那麼一句,二瑞沒有辯解,老老實實低頭認錯,所有的情緒,自己默默消化掉了。可過後她去財務報銷,看羅妹夫要笑不笑的面孔,財務部一幫子人悄悄觀察自己表情、等著看自己笑話的樣子,再想起平時工作當中,瓜少對自己不遺餘力的指導,內心的挫敗感與無力感油然而生。
平時除了督促她學習,參加各種培訓,在工作當中,瓜少還一直給她很多soft skills上的指導,教她為人處世,去與公司裡面各個層次的人打交道。
作為總助,她每天都會接觸很多客戶供應商以及公司各部門員工,他教她:「和基層員工以及弱者打交道,一定要客氣,給足他們面子;與聰明人和智者談話,直接開門見山,不必浪費唇舌,大家都懂。」他教會他很多東西,對她說過的話,每一句都令她受益匪淺。可唯獨他的心機與手段,她學不來,反而因為他時刻的提點,對他產生了過分的依賴。
他教她不遺餘力,她對他也無限信任,養成了辦事前會和他商量一下的習慣,他察覺不對,會及時指出,如此就避免了很多錯誤的發生。今天因為他不在,她一不小心就掉進人家挖的坑裡,才驚覺,作為一名上市公司總經理助理,連一個出納大姐都能夠輕易糊弄到她。
總助這一段時間做下來,她對自己的評價是,總體而言尚算合格。偶爾她會覺得瓜少對自己要求太高,對此會有怨言和不滿,直到今天才發現,其實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她一直在拖他後腿,而他已經對她已經包容到不能再包容,忍耐到不能再忍耐。
認清這一事實,二瑞不禁心灰意冷,自我厭棄感如影隨形,好半天時間都無精打采地呆坐在自己電腦前,手邊一堆活兒,都提不清精神去做。
瓜少又一場會議結束,叫她進去交代事情,話說了幾句,看她始終低著頭,而肩膀在微微顫動,馬上住口,然後拉開椅子,從辦公桌後走過來,面對面站定,低頭看著她,輕聲問:「怎麼了?」
她低著頭,半天都不出聲兒,前劉海遮住了眼睛,只聽得到輕輕啜泣聲,他伸手把她遮住前額的劉海別到耳朵後面去,看著她一雙哭紅的眼睛,問:「生氣了?」
別人不問還好,一問,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委屈得不行,又不是自己非要做這個工作,還不是被他強迫。可是轉念卻又想,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笨,為什麼連一個區區助理的工作都做不好。委屈與自責這兩種情緒反覆交錯,不知不覺間,原先在眼底打轉的眼淚水開始啪嗒啪嗒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