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言•都市 >暗河 > 第160頁

第160頁

2023-09-19 05:34:09 作者: 西北望
    關到一半就被人擋住了,那年輕人伸出一條手臂,死死地卡在了房門的空隙間。若不是安良及時撤了手,他的胳膊就可能要被活生生地夾斷了。

    可是這個人似乎對於肉體上的痛苦與潛在的傷害毫不在意,一步也沒有往後撤退。

    但也正是因為安良這條件反射的一撤手,讓面前的年輕人往房間裡擠進了半個身體。他的聲音嘶啞,帶著一點濃重的外地口音:「我是劉翰。」

    這個名字像是帶著光的一道閃電,在安良的腦海里炸開了如白晝般的絢爛和明亮來。

    車輪後面卡住的那張工牌,美團外賣員徘徊的身影,如影隨形的被窺視的不安,在一瞬間湧入安良的心裡,激出了一陣顫慄。

    安良伸手就要去推面前的人:「你要幹什麼?」

    可是已經晚了,劉翰的力氣是常年在底層的勞苦大眾的那種蠻力,他猛然伸手關上了背後的門,整個人死死地靠在門上盯著安良:「你是安志平的兒子?」

    安良的大腦在這種時候格外得清醒,他一邊思索著自己能有多少時間趕到柜子邊拿到自己的手機,一邊謹慎道:「你為什麼要找安志平的兒子?」

    劉翰抬起眼睛看著安良,他的眼神非常奇怪。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那是一種混合著心如死灰的狂熱,安良從來沒有在任何人身上看見過這樣的眼神。

    「他害死了我兒子,我就要讓他的兒子來償命。」

    乍一聽起來,要不是當下眼前的局勢實在緊迫,劉翰的這句話在邏輯上竟然是無懈可擊的圓滿。

    可是此刻的安良心中一沉,知道今天這件事恐怕沒有辦法善了。

    在這種尖銳的,直接的危險下,安良反而鎮靜了下來。他往後退了半步,抬眼看著劉翰:「我是安志平的兒子。你要坐下來和我聊一聊嗎?」

    在聽到安良的前半句話的時候,劉翰的眼睛在一瞬間瞪大了,臉頰邊的紋路因為牙齒一瞬間的緊咬而格外得明顯。可是安良的後半句話對於他來說似乎是一個太陌生的邀請,劉翰一時間不知要如何作答了。

    安良不是沒有社會經驗的大學生,在大多數情況下,他看人的眼光很準。劉翰作為這個社會底層的體力勞動者,無論網絡上如何歌頌他們,在現實生活中接受到的惡意也一定會比善意要多得多。大多數的人總還是有一種螻蟻中倖存者的優越感,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還是比這些「底下來的」「賣苦力的」「沒文化沒學歷的」勞動者要尊貴一些。這點不知從何而來的優越感,化成了咄咄逼人的盛氣凌人的惡意,全數給了千千萬萬個像劉翰一樣的平凡的勞動者。

    也許在劉翰的生活中,並沒有許多人對他說出過這樣的話:你要坐下來和我聊一聊嗎?

    在許多人的心中,劉翰這樣的人在想什麼,在痛苦些什麼,在喜悅些什麼,大約都是微不足道的。

    他的嘴張了張又合上了,再張口的時候聲音嘶啞:「我不和你說…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

    安良的語氣還是溫和的,眼神卻寸步不離地緊盯著劉翰的一舉一動:「你要殺我,總得讓我知道為什麼。」

    對方要找的人不是安良,他要找的人是安志平的兒子。這個主語的轉換讓安良心裡升騰起了一點不詳的預感,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做了什麼。

    其實這樣算起來的話,安良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在做什麼。

    劉翰的哽咽像是拉滿了的風箱,混著泥土和汗水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害死了我兒子…」

    手機鈴聲響起來的時候,秦淮還以為是安良給自己打來的電話。

    他單手開車,伸出右手連上了藍牙,聲音溫柔:「嗯?」

    結果發現電話那頭的人是宋平,秦淮的聲音立刻拖長了:「宋哥…是你啊…」

    「是我怎麼了?這麼失望?」宋平笑著罵了秦淮一句,語氣卻並沒有話里的意思那麼輕鬆:「你到安醫生家了嗎?」

    秦淮瞟了一眼導航:「還有幾分鐘的路…九街這邊的路堵上了…」

    宋平清了清嗓子:「那行,那我先和你說了吧…你上次托你師父查的那個人,有回信了。」

    秦淮皺起了眉頭:「劉翰?」

    宋平似乎是點了點頭:「就是那個送外賣的。他不是重慶市區的人,查起來有點麻煩,不然應該早就有消息的,劉翰是酉陽人。」

    秦淮對於重慶下屬的地縣並不十分熟悉,重複了一遍:「酉陽?」

    「對,是個縣城,有一大半是拖著村子的…劉翰是農村戶口,前幾年開始才在農歇時候來重慶市跑外賣,農忙的時候還是回的酉陽種地。」

    秦淮有些不明白:「那這些和安良有什麼關係?」

    宋平的聲音里有些猶豫:「劉翰去年底的時候被治安拘留過一次,是當地的鄉鎮派出所抓的人,案件報告還沒來得及錄入系統。治安拘留的原因是在酉陽縣城的人民醫院門診部醫鬧。」

    大約因為安良是醫生的緣故,秦淮對於醫鬧有著極其厭惡的情緒:「他鬧什麼?」

    宋平聽出了他話里的牴觸,接著猶豫了片刻:「小淮你先別急著下定義,劉翰的這個醫鬧記錄不太對勁…我看底下人給我發來的拘留記錄上,他是沒有採取什麼暴力措施的,應該是想去找科室主任理論,但是對方很快就報警了…他的城鎮醫保卡之前在縣醫院的醫療記錄不是本人的,是他兒子的…」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