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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34:09 作者: 西北望
秦淮的聲音很輕快:「沒事兒,你什麼時候給我打電話都行。」
他在電話那頭猶豫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著言辭要如何開口才不會讓安良多心:「是不是在你父母那裡受委屈了?對不起啊…」
安良聽到他的這一句問話之後,有那麼一瞬間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在秦淮心裡,受委屈的那個人是安良。而安良所謂的受委屈,不過是被父母訓斥了幾句,不過是幾句爭執,不過是心裡一點彆扭的過不去的坎。這些到了秦淮的眼裡,都是了不得的委屈。
可是他自己呢?他自己在安良父母那裡受過的苦楚,又怎麼是用一句簡單的「受委屈了」就能概括的呢?
安良低下頭揪著大衣的袖口,聲音里都是懨懨的自棄:「別說了,你該和我說對不起的事情已經道過歉了,別的不是你的錯…」
小區裡的迎春花抖抖索索地開得有氣無力,倒是被風卷下了一片葉子落在安良的肩頭。安良伸手將那片葉子在指間擰來擰去,突然開口道:「你晚上有空嗎?」
不知道是不是電話那頭的秦淮急著起身,安良聽見背景里周之俊的聲音讓秦淮慢點:「小淮你別把機子帶倒了!」。
可是聽上去秦淮壓根沒理自己的師父,聲音里都是興高采烈的難以置信:「有!」
安良抿嘴笑了笑,他實在是太喜歡這個樣子的秦淮了:像是擺脫了過往後廢墟中開出來的第一朵生機勃勃的小花。
安良做過很多年的創傷後壓力綜合症的臨床治療,他知道有些病人無論經過怎樣漫長的治療,也永遠無法擺脫自己的過往。他曾經以為秦淮也會永遠囿於那一方困苦與絕望,成為永世不得見天日的一條沉默的暗河。
但是現在看來,秦淮好像並不是那樣的人。
秦淮像是遊牧時一個缺醫少藥的牧民,親手挖開了沉疴日久的癰瘡後,帶著鮮血淋漓的傷口走向了天高海闊的遠方。他沿途癒合傷口,治癒心靈,然後帶著一身的風塵僕僕走到了清澈的水源旁,伸出雙臂要擁抱它。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秦淮是擁有堅韌而不屈的靈魂的戰士。
安良沒說話,他平穩的呼吸透過微弱的電流傳到了秦淮的耳朵里,讓那人揣摩出了一些不那麼讓自己心安的預測。秦淮小心翼翼地問他:「我有空,你想不想見我?」
安良將手中溢出綠色汁液的葉子丟到了地上,站起身來拍了拍大衣的衣擺:「想。」
秦淮在電話那邊似乎是鬆了一口氣,安良能聽到他在紋身店裡走動的聲音:「那你是想出去吃飯還是…?」
安良看見自己叫的車來了,衝著司機師傅招了招手,像是下命令似的語氣:「我想你給我做飯吃。」
分明是命令的,不那麼客氣的語氣,落在了秦淮的耳朵里卻格外讓人心動。他的臉上是一點縱容的笑意,聲音比笑意更溫柔:「好。那我去買點菜,然後我來找你?你現在在哪呢?」
安良拉開車門衝著司機笑了笑,他看了一眼導航上的距離:「我爸媽家離我家很近,我先回家等你吧,你直接上我家找我。」
不知道為什麼,秦淮在電話那頭猶豫了片刻:「要不然你先找個咖啡店坐著等我,我陪你回家?」
安良沒聽出他話里的意思,搖了搖頭:「那多麻煩啊…我就在我家等你吧。」
好像是害怕他生氣似的,秦淮沒有再堅持下去:「那好,那我快點兒過來。」
安良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溫柔了一點:「不要著急,開車慢點。」
他按下了車窗,二三月的風總是帶著色厲內荏的寒涼,吹得久了倒讓人覺察出一點拖泥帶水扭扭捏捏的春風拂面。空氣里是早春的潮濕而清澈的馥郁,大概是重慶的春天真的要到了。
「那師父…我就先走了,下午我約的客戶你記得給我做完!」秦淮連從店裡的衣架上拿大衣的動作都是輕快的。
周之俊還沒說什麼,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對帳的宋平倒是抬起頭來笑了:「這個月你推幾個活兒給你師父了?你倒是不怕他辛苦。」
秦淮在宋平和周之俊的面前毫無顧忌,一邊穿大衣一邊看著宋平笑:「宋哥要是怕我師父辛苦,你就去學紋身,幫我把活兒都幹了。」
周之俊發出沉沉的笑聲,他看著宋平:「是不是覺得孩子長大了不好管教了?」
宋平將手裡的帳本合上,眉眼之間都是親昵和縱容:「小淮什麼時候好管教了?跟你年輕的時候一摸一樣的脾氣。」
「我年輕的時候能有什麼脾氣?」周之俊走到宋平身後從他手裡抽走了水杯自己喝了一口:「小淮是要去找安醫生?」
秦淮點了點頭,整個人已經開始朝門外走了:「他說去家裡等我,我有點兒不放心…買完菜得快點去找他…」
宋平的話頭險些沒攆上秦淮的腳步:「你自己也注意點!帶幾個人去吧,在小區里幫你看著?」
秦淮都快走到一樓門口了,聲音遠遠地傳到二樓來:「宋哥你安排吧!我先去超市了!」
他拉開門,連一樓的幾個紋身師和他打招呼都沒聽到,朝著迎面而來的春日的風跑了過去。
宋平還沒來得及說完的半句話失去了聽眾,只能不情不願地在嘴邊轉了個彎兒後被咽了回去,換作喃喃的一聲抱怨:「這孩子…現在是越來越不愛聽我把話說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