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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頁

2023-09-19 05:34:09 作者: 西北望
    秦淮本可以乾淨清白的一生,怎麼就被推到了那永無希望的泥沼之中呢?

    安良從椅子上站起了身,他對著自己的父母鞠了一躬:「這是感謝你們三十年的養育之恩,可是,你們的所作所為我真的沒有辦法接受。」

    安志平本來一直如一尊沉默的石像一般坐在旁邊,此刻終於再一次開口了:「就是因為那個小子?」

    安良搖了搖頭:「從來都不只是因為他。」

    人性在漫長的進化中變得複雜,趨利避害明哲保身也許都是我們進化出來的自我保護的本能。可是即使是在這樣的本能之下,依舊有普世意義上的法律和道德觀念,安良篤信這一點。

    「你們養我長大這麼久,應該知道我這一輩子最不能接受的罪行一個是涉毒,另一個就是戀童。」安良站在那裡,看著坐在椅子上的自己的父母:「我厭惡涉毒的人,因為鄭宇就是因為緝毒死的。」

    鄭宇是安良的高中同學,也曾經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高中畢業後他去了雲南邊防部隊當兵,不到二十二歲的時候就犧牲在了緝毒的前線。從那以後,安良連這個字都聽不的得。

    「至於戀童,那是人類最沒有底線的罪行。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們也是為人父母的人,怎麼就能對這一切視若無睹聽之任之?」安良的聲音里也帶了一點哽咽:「如果那棟別墅里的人換作是我,如果考到警校的那個人是我,你們也能這麼裝作什麼也沒發生嗎?」

    他將手搭在了門把手上,是一個要離開的姿勢:「這麼多年多謝你們養我成人了。就因為這一份生養之恩,我做不到恩斷義絕。可是我也不會按照你們所說,將一切都怪在秦淮的身上,回頭來做我無憂無慮的公子哥。我們家總該有一個人,像個人樣。」

    安良推門要出去的時候,聽見安志平在他身後炸開的聲音:「秦淮那是為你好嗎?他那是要毀了你!他那是在報復你!」

    安良推開了茶室的門,沒有回頭地走出去:「那是我們家欠他的,那是我欠他的。」

    他出門的時候正好碰上了從物業回來的住家阿姨,她手裡還捏著自己的手機,看見安良要走就瞠目結舌地連原來要說的話都忘了:「小安…怎麼這就要走了?我這還做了一桌子菜呢…」

    安良笑了笑:「單位里有點事兒了,飯就先不吃了,辛苦阿姨了。」

    住家阿姨看上去有些愣愣的不知所措,終於回過神來要拿著手機給安良轉帳:「對了…物業說你一月份的時候就把一年的物業費交了…這個錢阿姨先退給你吧…」

    「不用了。」安良搖了搖頭,將她的手按了下去:「你留著吧,給我爸媽買點菜…我大概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回來了,就勞您多費心了。」

    說完他也沒有等住家阿姨回應什麼,輕輕地打開門走了出去。

    此時的安良沒有想到,這會是他和自己父親的最後一次見面。

    扭曲而複雜的父子關係,最後會以那樣一個荒誕卻又直接的方式被斬斷,這是此刻的安良沒有想到的。

    他爸媽家的這個小區里綠化做得很好,冬天的冷風卷過層層疊疊的綠木之後被繞成了繾綣而芬芳的一抹霧氣,讓人在恍惚之間覺得,春天已經來了。

    安良在樹下站了一會兒,伸手去口袋裡摸煙的時候發現煙盒已經空了,只摸到了自己的手機。

    他猶豫了片刻,明知道這樣做也許並不是最好的選擇,卻還是忍不住掏出了手機。

    第69章 子還

    在安良的印象中,秦淮接電話的速度一直都很快。但是之前他並沒有想過,為什麼秦淮的手機似乎永遠都在手邊,安良打電話過去他就能立刻接到。

    秦淮是做紋身師的,有的時候一個活計需要占據他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幹活的時候戴著黑色塑膠手套,每一次接聽電話都要重新換一副,幾次下來手上都是紅疹子。很多紋身師幹活的時候都習慣了七八個小時不喝水不吃飯,更不要說接聽電話了。

    但是安良打過去的每一通電話,秦淮都能立刻接到。有的時候安良還能聽見他背景音里沒有完全關上的紋身機里那嗡嗡嗡的聲音。

    他之前從未想過,秦淮接自己的一次電話有多麼麻煩。他將那一切看作順理成章,就像他對秦淮作出的許多事那樣。

    等到安良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電話已經撥出去了。他還沒來得及摁斷電話,就聽到秦淮的聲音:「安良?」

    是溫柔的,難以置信的,又期待的聲音。

    安良這個時候覺得自己再把電話掛斷了也不合適,他清了清嗓子,踢了一腳路邊的小石子:「你在工作嗎?要是在工作的話,我等會兒再打給你吧。」

    他實在是想聽一聽秦淮的聲音,尤其在此時此刻。甚至於在聽秦淮的聲音的那一瞬間,安良便覺得心頭那一陣焦躁的邪火被安撫下去了幾分。像是迷途的小獸看見了熟悉的水源,他看見了自己心裡的那條暗河。

    安良聽見秦淮抬高聲音喊了一聲周之俊,然後說了幾句話後回到了電話邊,聲音裡帶著一點笑意:「沒關係,都安排好了。你說吧,有什麼事兒呢?」

    秦淮的語氣是小心翼翼的欣喜和不知所措的試探,這是安良在他出院後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他。

    「也沒什麼事兒。」安良靠在路邊上等車,他總不好意思告訴秦淮自己只是單純地想聽一聽這人的聲音,更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告訴他自己在父母家的那一場談話:「不知道你在工作,抱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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