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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34:09 作者: 西北望
有些人骨子裡面就是擰巴,跟自己擰巴也對別人擰巴,安良在大多數時候都懶得和他們計較。
但是如果欺負到自己的頭上來了,那就是不行。安良站在徐主任的辦公室門口冷冷地想,扣獎金他都沒這麼生氣,你扣我專家號算怎麼回事?
安良手裡有許多病人都是重慶周邊縣鄉的,這些人光是讓他們來看精神科的門診都已經足夠費力了。好不容易培植出來的醫患關係之間的信任更是脆弱。他們中間的很多人並不相信旁的醫生,只相信安良,這些人來複診的時候如果掛不到安良的號就得去普通門診或是別的專家,無論哪一種,對他們的病情都不利。
有什麼事衝著他來就行了,醫院裡面的那些勾心鬥角安良平時都不想參與,但是影響到了他的病人就是不行。
他抬起手敲了敲徐主任的辦公室門,聲音不冷不熱:「徐主任,我是安良。」
徐主任的聲音聽起來倒還毫無異樣:「小安,進來吧。」
安良進門之前提腹吸氣,將胡護士的那句「該忍還是得忍」在心裡重複了三四遍,結果一走進辦公室還是沒忍住,脫口而出:「徐主任,我那專家號怎麼回事兒啊?誰給我取消的?」
徐主任看著他的神情很奇怪,是一種長輩看著晚輩的神情。後來安良才反應過來,那是一種混雜著憐憫,同情和狠心的神情。
他指了指面前的那張椅子:「小安,把門關起,到這裡坐。」
安良將心裡的那簇邪火壓了下去,沉聲道:「徐主任,我就想問問,我的專家號為什麼被取消了?要是醫院裡有別的工作安排,是不是該提前告訴我一聲?」
他終究還是年紀輕性子直,不管他自己願不願意承認,都被家裡保護得太好了。
徐主任嘆了一口氣,將手裡的簽字筆插上筆帽放回了架子上:「小安啊,你的專家號…是我給你取消的。」
「為什麼?」
「一個呢是想讓你多多休息,你最近家裡的事情比較多,自己的身體也不是很好,適當地減少工作量對你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徐主任的語氣很溫和,落在了安良的耳朵里卻全變成了藉口。他心頭的火又竄起來了:「徐主任,我在四院在精神科工作五年了,您不必拿這些場面話來搪塞我。每天上午的普通門診有二十多個號,周三周四下午的專家門診只有五個號,哪一個工作量更多您肯定也知道。要是真想為我減少工作量,您應該取消的是我上午的普通門診號。除此之外,我還是覺得您繞過我用自己的權限取消我的工作安排,特別不尊重人。」
他說話的時候,徐主任一直都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等安良像機關槍一樣說完了之後,他才輕聲道:「關於這一點,對不起,我跟你道歉,小安。是我情急之下事急從權沒有跟你商量了,是我的不對。」
安良這個人吃軟不吃硬,徐主任這麼一道歉,他心裡的火就下去了一大半:「我也太急躁了…」
「是這樣的,小安。」徐主任的聲音愈發溫和:「你上次本來應該去做術前評估的那個衛健委的家屬病患,原定這個周三下午來精神科做術後認知複查的…衛健委的領導還是比較抗拒你…你給他父親做複查,所以要求我調換專家門診的排次。小安,我們醫院是靠什麼吃飯的,你心裡也很清楚。這件事雖然是對方有偏見,但是我們也不能不考慮家屬的情緒,對不對?」
徐主任的這一番話說完了,安良便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自從他生日過後已經過去了快一個月,那種灼熱的羞恥和刺痛已經隨著時間而慢慢淡去了。有的時候甚至會給安良一種錯覺,仿佛那一幕其實並沒有發生過。
也只有到了這樣的時候,他才再清楚不過地意識到:那一天的確存在,在場的所有衛生系統的領導都看見了他和秦淮在床上的視頻。
成年人的世界往往表面體面地過了份,扒開外皮看見真相的時候才顯得格外讓人難以接受。
「至於你周四的專家號…也是我取消的,原因是怕別的同志們議論起來,對你的風評不太好。所以劉主任看見本周工作安排來問我的時候,我就說你身體不好需要休息兩天。這件事是我擅作主張了,希望小安你不要介意。」
徐主任的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安良怎麼可能還會介意?他張開嘴,覺得唇齒之間都是麻木的苦澀:「對不起…那件事…是我對不起咱們科室…」
徐主任抬起一隻手制止了安良的話頭:「都過去了,小安,再提起來對你自己也不太好。我是看著你從學生到醫生的,有一句話我和你私下說…你有的時候行事作風,多少得照顧一點老院長的面子。你這次的事情,對安院長的影響不小。」
安良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說什麼都顯得蒼白而又無力。
平心而論,身為人子,他的心裡怎麼可能不覺得愧疚和虧欠?
但是安良的道德觀和理智又在撕扯著他,讓他做不出低下頭去祈求父母原諒的事情來。
徐主任見他不說話,嘆了一口氣:「小安,我年輕的時候見過很多的同行因為生活作風問題遭了的。如今雖然是新世紀新時代了,但是咱們畢竟是公立醫院,還是要多加注意的好。這樣的事情,不能再出第二回 了…這一次還好沒有鬧到媒體上去,否則的話,醫院的宣傳部都壓不住的,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