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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34:09 作者: 西北望
秦淮的目光在他懷中的骨灰盒上纏繞了許久,他伸出一隻蒼白的手,在那塊黑布上輕輕撫摸了一下。黑白對比之下,有一種觸目驚心的視感。
然後他點了點頭:「再見。」
宋平出門的時候看了安良一眼,他一貫是溫和的沉默的面容,看著安良的這一眼到似乎與以往不同。仿佛是有什麼話想要和安良說,卻最終還是沉默地跟在周之俊身後走了出去。
等到他們走了之後,安良才拖了一把椅子坐在秦淮的床頭:「感覺怎麼樣?」
秦淮整個人看上去平靜又溫柔,似乎受傷躺在病床上的人不是他,而是安良:「我沒事。你的手呢?」
安良說到底也是個男人,縫合這樣針頭線腦的小傷在他以前玩摩托車賽道的時候不知道經歷過多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此刻還是秦淮提起,他才想了起來。安良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傷:「都快好了,護士縫晚點估計都癒合了。」
他嘴上不著調,秦淮倒是皺起了眉頭:「傷在手上還是挺不方便的,注意沾水了及時擦。」
安良覺得秦淮比從前還要囉嗦瑣碎:「知道了知道了,你說了好幾遍了,怎麼比大夫還煩人?」
他語氣裡帶著抱怨,卻讓秦淮笑了出來:「自己就是大夫,怎麼還覺得大夫麻煩呢?」
他輕輕地將安良的手臂拉得離自己近了一些,手指在那些縫線上划過,帶來一陣觸電般的酥麻:「總覺得對不起你。」
他這麼一說,安良便也跟著沉默了片刻。他伸手握住秦淮的手指:「都過去了。」
他們二人現在關係處於一個奇異而又尷尬的階段:在安良過往的分手經驗中,分手了之後他都會和對方斷得乾乾淨淨,彼此兩不相欠再不聯繫。可是對於秦淮,不知道是因為命運還是私心,他無法做到和秦淮形同陌路。
但是他們的確也並不是那麼親密的關係了,此刻的肢體接觸都變得曖昧而難言。於是安良將手臂抽了回來,顧左右而言他地欲蓋彌彰:「我剛才看周哥的神色不太自然…你是不是跟他說什麼了?」
他將手臂抽回來之後,秦淮的目光卻還落在那一處不曾離開,說話的時候聲音也很輕:「嗯,我跟他說了宋哥的事兒。」
安良正在床頭的水果盤裡翻來翻去,聞言抬頭看著秦淮:「怎麼這個時候告訴他了?」
藏匿了二十年的秘密本該像大樹下盤根錯節的深根一樣牽一髮而動全身,在當事人多年的希冀和失望中逐漸變得枝繁葉茂,向著更深處盤旋而去,逐漸變得永不見天日。
安良不明白,秦淮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把這件事情告訴周之俊。
他自己剛從鬼門關過了一遭,自己的親生父親也剛被執行死刑。死亡的氣息籠罩在他的身周,本該是沉鬱而絕望的。這種情緒下的愛和希望都會顯得不合時宜而諷刺。
秦淮看著安良,像是在看一顆燦爛的啟明星:「我見過的愛太少了,想讓它多一點兒。」
安良在這一瞬間,聽見耳畔有一個聲音極輕地嘆息了一聲。
他懷抱著一點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心思,坐得離秦淮更近了一些,用目光描摹著眼前人的眉梢眼角。
秦淮比他們剛相識的時候又瘦了一些,少年人一旦瘦下來,輪廓就會變得鋒利。他面前的秦淮,看上去就像是一柄冰涼的,華麗的蒙古刀,連刀鋒上都閃著寒光。放在那裡就是危險的誘惑,讓看見的人都要心甘情願地走上前去,明知無法擁有卻還是想要觸碰。
秦淮太聰明也太敏銳了,安良無意識的靠近讓他眼底的光都變得柔和了起來。他的聲音像是呢喃在安良耳邊的一道風:「我想出去透透氣,可以嗎?」
安良作為醫生的職業本能讓他立刻想要反駁秦淮,但是等他看見秦淮臉上的神色之後,拒絕的話就卡在了喉嚨里,吞吐半日都說不出口。
秦淮的臉上是罕見的祈求和示弱的神色。
他的五官和氣質都太過冷硬,有著不會對人低頭的少年人的強勢感。如今露出這樣的神色便看上去格外讓人心軟。安良的話到嘴邊繞了個彎,無可奈何道:「你等我一會,我去問一下值班醫生。他要是說可以,我就帶你去樓下轉轉。」
秦淮聞言,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如新月:「好。」
安良一邊暗罵自己立場不堅定一邊踢踢踏踏地走出病房去找值班醫生了,只留下秦淮在他身後笑意越來越深。
他很少有這樣高興的時候,無論安良帶回來的消息是什麼,秦淮都覺得高興。
值班醫生倒是沒有拒絕秦淮的提議,他伸頭看了看窗外的天氣對安良道:「讓病人多穿一點,別超過十五分鐘就行。他這個情況,身體允許的話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問題不大。」
安良本來還指望值班醫生會斷然拒絕然後自己也好心安理得地拒絕秦淮的提議,沒想到自己的這個同行這麼懸壺濟世慈悲為懷,只能罵罵咧咧踢踢踏踏地走回病房對秦淮道:「可以出去,但是只許出去十分鐘,行不行?」
秦淮支起身子就要下床:「好!」
安良一看見他自己要下床,身體比嘴快地就衝過去扶他:「這個時候逞什麼強?過來搭著我。」
他一摟住秦淮的身體,就覺得自己摸到了這人背上的骨頭。安良心中一酸,從旁邊的衣帽架上扯下來一條圍巾,兜頭蓋臉地把秦淮罩住了:「不許出去吹風受凍,我再去護士站給你要一個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