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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頁

2023-09-19 05:34:09 作者: 西北望
    說完之後陳奇就對著病床上的秦淮怒目而視,若不是值班護士警惕地在門口走來走去,估計陳奇能一拳招呼到秦淮的臉上去。

    什麼尊重病人,什麼不能虐待傷員,全他媽在看見安良的傷勢之後被陳奇拋到了腦後去。

    「什麼玩意兒,他怎麼可能對我動手。」安良將毛衣的袖子往下拉了一點,遮住了手腕上的傷痕:「我砸車的時候不小心弄的,已經沒事了。」

    「砸車?你還砸車了?你倆多大仇啊?」

    陳奇一天到晚不知道看的都是些什麼掃黑除惡的電視劇,腦子裡全是一派血雨腥風。安良十分無言以對,耐著性子解釋:「他把車門反鎖了,我沒法把他拖出來,只能砸了車窗進去開鎖…」

    周文也看了看秦淮連著的監測儀的數據,輕輕搖了搖頭:「這個天氣車裡空調的功率…再加上把門反鎖了,秦淮可能是真的一心想要尋死了。」

    周文也是交警,處理過很多車內自殺的案子。他嘆了口氣,一隻手不上不下地落到空中,不知道往哪裡擺:「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周文也和陳奇本來對於秦淮的恨意是純粹而直接的,他們沒有像安良一樣和秦淮朝夕相處那麼久,對待秦淮所作所為的態度不會被感情所攪擾。可是周之俊告訴他們的事實讓秦淮成了不那麼「完美」的加害者,恨意便被憐憫與遺憾所裹挾。然後到了今天,看見始作俑者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他們二人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

    陳奇站在那裡實在是覺得尷尬,索性伸頭探腦地去看安良早上吃了什麼,借題發揮道:「你這吃的都是什麼啊…燒的菜稀里糊塗的…你這麼著,我晚上喊我爸飯店裡給你送幾個菜來吧,這吃的實在不像樣子。」

    陳奇的父親是做高端餐飲起家的,重慶的幾個區里都有他的分店。陳奇平時頗有些「不受嗟來之食」的意思,揚言就算餓死也不會去他爸的飯店吃飯。但是眼看著安良傷成了這樣連個給做飯的人也沒有,只恨自己也不能給安良燒幾個菜。於是陳奇便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朋友願意向父母低頭,承擔起公子哥的身份來。

    安良知道他和家裡的糾葛,險些被他氣笑了:「沒事,你都多少年不跟你爸說話了?這個時候去要飯算怎麼回事。我這幾天沒胃口,倒是你們等會出去之後找個店,讓他按點送好消化的病號飯來。四院的食堂不太行,我這手也沒法做飯…秦淮醒了之後是要按時補充營養的。」

    陳奇嘴上說「補充個屁,餓死他得了」,實際行動上卻還是掏出手機打開備忘錄老老實實地問安良:「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

    安良仔細想了想,照著自己的經驗說了幾樣。末了加了一句:「他不太愛吃小米粥,那個就別買了。」

    陳奇這下是真生氣了,將手機往兜里一揣:「我就買!我買十盆小米粥!我喝死他!」

    說完這人就怒氣沖沖地出去買飯了,還是周文也在安良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行,我們知道了。」

    送走了這兩個人之後,病房裡就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

    這樣的死寂讓安良覺得惶恐極了,就好像秦淮的生命會在他沒有意識到的時候無聲無息地流失殆盡。安良懼怕這樣的安靜,於是他掏出手機打開了音樂播放軟體:「我給你放首歌聽吧,你想聽什麼?」

    這句話問出了口才知道有多可笑,面前的人一無所知地昏睡著,安良放《喜臨門》還是《大悲咒》,對於他來說毫無區別。

    安良無聲地嘆了口氣,在屏幕上劃了幾下,停在了一首歌那裡。

    那是秦淮給他放過的《血腥愛情故事》。

    「你嘗過的那些甜頭都是寂寞的果實,那是活生生從心頭裡割下的我。一塊肉像一個贈品從來都不假思索。你銳利,我就腥風血雨洋洋灑灑當個寫手。就讓我緊跟著你起承轉合,讓我為你寫一本恐怖小說。誰可疑誰可憐誰無辜誰苟活,我已經看到最後結果。就讓我來代替你承先啟後,刻骨銘心像一本情愛小說。越血流越手酸心越空肉越痛。千刀萬剮的感情才生動,不要還給我不要還給我。」

    秦淮當真給他寫了一本恐怖小說。可是到底誰可憐,誰無辜,誰又在苟活呢?安良不知道答案。人間的事甚少能有非黑即白的,世人是有血有肉的肉體凡胎,而不是一根根冷冰冰的二極體。譴責,決裂,審判,執行,都是說起來簡單而輕鬆的決定。只是唯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每一個決定背後的撕扯和苦楚。

    安良閉著眼睛聽著歌,手中還握著秦淮的一隻手。長期放置留置針的手會逐漸變得冰涼,安良就小心翼翼地給他握著,竭力避開留置針的膠帶。

    他突然感覺手心裡的傷口被人牽扯地微微一疼,安良霍然睜開了眼。正對上秦淮看著他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秦淮握住他手的力氣更大了一些,安良才縫好線的傷口隱隱作痛,卻也沒有把自己的手抽回去。

    秦淮就那麼看著他,目光澄澈而溫和,一如往昔。

    安良見他久久沒有開口,身為醫生的職業病讓這人腦子裡立刻升騰起了不祥的念頭。他忍無可忍,惶然急急道:「秦淮,你知道自己在哪兒嗎?還…還認識我嗎?」

    秦淮的笑容應該是虛弱的,可是不知為何看上去又有一些明亮。他聲音嘶啞:「安良,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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