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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34:09 作者: 西北望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沒有刪除秦淮的聯繫方式,也許他是還不捨得,也許他只是忘記了。
但是安良看著他和秦淮之間的聊天記錄看了許久,也沒有將對話框裡的那一句:「你還好嗎?」發送出去。他靠在牆壁上想了想,給周之俊發了一條微信:「周哥,秦淮現在跟你在一塊嗎?」
那種不祥的心悸來得太快也太強烈了,安良無法忽視它。只是若說他和秦淮能有什麼心有靈犀也實屬諷刺,他在那人身邊那麼久,卻從未真正了解到秦淮在想什麼。
周之俊沒有直接回他的微信,倒是很快給他回了一個語音過來。安良接起電話後聽見他聲音沉穩,便覺得鼻子一酸:「周哥。」
周之俊在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安醫生?小淮沒跟我在一塊,他今天下午提前走了。」
「那你知道他去幹什麼了嗎?」安良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輕聲道。
在發微信之前,安良想過周之俊也許會覺得他可笑,也許會覺得他自輕自賤到了這樣的地步,也許會覺得安良仍舊在死纏爛打。可是安良不在乎,他已經沒什麼臉面可以在乎了。
周之俊的聲音卻與往常無異,還是那樣平和又低沉的:「小淮的爸爸明天早上執行了,他應該是去市監那邊看他父親了。安醫生怎麼了,有什麼事情要找他嗎?」
安良啞口無言,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他因為一點虛無縹緲的感覺來興師動眾地尋找秦淮,這話怎麼說聽上去都是拙劣的蹩腳藉口。
好在周之俊的心思極其細膩入微,他根本沒有要安良回答的意思,迅速道:「小淮現在可能已經回五里店那邊的家了,安醫生要是有什麼事,可以去他家裡找找他?」
安良點了點頭,又想起來周之俊此刻看不見自己的動作,便輕聲道:「那行,謝謝周哥。」
周之俊聞言,卻在電話那端沉默了片刻後才低聲道:「安醫生最近還好嗎?」
安良知道他在問什麼,卻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回答他。
安良對於周之俊的感情非常複雜:周之俊這樣的人放在哪裡都擔得起義薄雲天這幾個字,若不是他一直照顧著秦淮,秦淮也不可能跌跌撞撞走到今天。這樣的人要是放在平常被安良遇到了,是該敬佩他的氣節和義氣的。
可是安良卻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原諒,周之俊知道一切卻還是眼睜睜看著自己墜入深淵這件事。於情於理,周之俊的確是應該向著秦淮,可是安良始終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這道坎兒。
他曾經以為,自己和周之俊是可以成為朋友的。可是到後來才知道,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過往割裂現實,罪孽撕扯情誼,他們之間註定無法有更深的交集。
於是安良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我沒事,謝謝周哥。」
周之俊似乎也在那邊嘆了一口氣後才道:「那好,安醫生有什麼事情隨時給我打電話。我也試著聯繫一下小淮,讓他給你回個電話。」
安良沒有回答周之俊,在黑暗而靜謐的樓道之中,他慢慢地掛了電話。
如果說在和周之俊通話之前,安良還覺得那樣的心悸只不過是自己的一時偏執的話,周之俊方才的那一句「秦淮的爸爸明天執行」,就讓他的心跟著落到了谷底。
明天之後,這個世界上和秦淮有血緣關係的人,就真的一個也不剩了。
人死萬事空,他們身前的秘辛,傳聞,隱秘的罪惡都會隨著當事人的死亡而逐漸煙消雲散。可是秦淮還活著,這些背負在他身上的往事,並不會隨著自己父親的死亡而消逝。他要一直背著這些不堪入目的過往獨行於世。
「可是秦淮還活著…」
安良渾身突然劇烈地一震,那種心悸如同識途的野獸,悄無聲息地又回來了。安良猛然喘了一口氣,抓起放在門口柜子上的摩托車鑰匙就往樓下跑去。
他覺得自己正在失去秦淮,那種廣義上的,字面意義上的失去秦淮。這樣的認知讓安良覺得恐慌而又害怕,就好像是那一日秦淮站在門診樓的樓頂上,沉默而悲憫地看著他。
安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秦淮那一天,也許是真的想從門診樓的天台上跳下來。
耳邊是重慶雪夜凜冽的風聲,安良在這一瞬間什麼也沒有想,他得去找秦淮,他得去看他一眼。
安良不知道的是,在他抓起杜卡迪的車鑰匙奔下樓之後,樓道中一直掩著的防火門被人輕輕推開了。
走出來的年輕男人面容是一片麻木不仁的絕望,他穿著美團外賣員的制服,大概是太久沒有洗了,斑斑點點的全是污漬。可是他胸口的那塊工牌卻是惹眼的嶄新,似乎是才戴上去不久。
工牌上的名字是劉翰。
劉翰瑟縮地往前走了一步,走到安良剛才站過的地方緩緩地蹲了下來。他將臉埋在手臂上,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再抬起頭的時候就是滿臉滿眼的淚。
他的袖口中掉了個東西出來,落在地上是清脆的一聲響。劉翰伸出手將地上的東西撿了起來,那是一把鋒利的,簇新的匕首。
匕首冰涼,手摸上去是堅硬的一片生冷。劉翰撫摸著匕首的刀鋒,眉眼之間有幾分軟弱之色的年輕男人目光逐漸冷了下來。他抬起頭看著安良家的大門:「這一次讓你跑了,下一次你就沒有這種好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