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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34:09 作者: 西北望
但是最近幾天,安良是真的有點看不懂他爹的所作所為了。
從蘭明娟去世之後開始,安良本以為自己的爹會站在自己的這一邊。畢竟從流程上來看,安良一絲錯處也沒有。甚至在病人家屬動手的時候,也保持了極好的克制力沒有還手。畢竟按照安良的脾氣和他的那點潔癖,誰敢揪他領子他就敢擰誰脖子。
他已經無可指摘到了這樣的地步,他爹居然還是沒有站在他的這一邊。
其實這些都不是最讓安良難受的,最讓安良難受的是,他爹之所以沒有站到他這一邊的理由:他明明知道錯不在安良,他明明知道蘭教授的家屬純粹是為了錢在鬧事,但是他卻依舊讓安良忍氣吞聲地息事寧人,因為他擔心這件事會影響到安良以後的所謂前途。
換句話說,他爹為了名利,放棄了自己身為醫生,身為父親的道德感與榮譽感。
這是安良最不能接受的。這幾天他有時候也會在想,如果秦淮和周之俊沒有出手替他解決這件事情,那麼最後的結果會怎麼樣?即使他能硬著骨頭死不認,他爹會不會一意孤行的替他跟那家人和解?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對於這件事的處理,生他養他三十年的他爹甚至還不如秦淮理解他。
然後就是剛才安院長說的那一番話,幾乎是明確地在告誡安良:是時候走上另一條道路了。這條道路更輕鬆,更容易獲得更多的名利,也更被人所羨慕。但是,這不是安良所喜歡的道路。
他突然有些不知道他爸到底是怎麼了。
安院長見他許久不說話,以為他接受了自己的安排,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到時候穿得正式一點,我把你介紹給那幾個市院的人。積攢點人脈,對你的將來有好處。」
安良一句話也不想說下去了。事實上,他在這裡多待上一秒,都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於是他草草點了個頭,拿起桌子上的包就要走:「我跟文也約的時間快到了,我先走了。」
雖然現在他點頭了,但是真到了那一天安良絕對不會去的,誰去誰是孫子!
去他媽的行政,他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冒著失去濃密秀髮的危險,熬過了規培那幾年窮得叮噹響的日子,不是為了四十歲還沒到就從門診一線上退下來去當一個什麼行政管理人員的。
他正要拉開科室的門的時候,安院長在後面突然說了一句:「剛才來的路上,你們的那個徐主任…是姓徐吧,跟我說了說你工作上面的情況。你那一次去監獄做的精神鑑定,原來是給秦石明做的啊。」
他爹的這一句話語氣平淡,但是安良卻不知道為什麼,渾身突然一冷。他不明白他爹為什麼那麼關心那一次的司法精神鑑定,從上次他回家之後他爹就問了他一遍。今天安良不信單純的是徐主任為了討好院長說漏了嘴,應該是他爹自己特意去問的。
安良的手搭在門把手上,沒有轉身:「嗯,是啊,怎麼了?」
安院長沉默了片刻:「除了他,你那次還見到什麼人了?」
安良的語氣聽起來很輕快,但是他整個人其實都繃得緊緊的:「還有一個監獄長,兩個獄警,都是按照流程來的人員配置。」
他沒有告訴他爹,秦石明的兒子當時也在現場。
安院長似乎採信了他的這番說辭,語氣也緩和了些許:「他那個案子鬧得很大,影響很不好,你還是不要跟相關涉案人員有太多的接觸比較好。」
「我知道。」安良擰開門把手:「反正已經做完了,剩下的事就跟我沒關係了。到時候他被判什麼刑都不至於扣我工資,我操心什麼?」
他有意將這番話說得十分含糊,就好像他對秦石明的案子漠不關心,連什麼開庭都不知道似的。安院長聽起來聲音平穩:「你知道就好。去吃飯吧,不要在外面玩得太晚。」
安良走出科室的一瞬間,臉色就立刻沉了下來。他本能地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他爹的每一句話都讓他覺得陌生而又奇怪。就好像…他急於要安良和此時此刻的生活撇開關係似的。
安良搖了搖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從腦子裡面甩開了。他馬上要去見秦淮了,不願意讓秦淮看出自己的異常來。他想讓秦淮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一直都是輕輕鬆鬆開開心心的。
兜里的手機又響了一下,安良掏出手機,先點開了秦淮發給他的微信:「喝的呀,你給我帶啵?」
這理直氣壯的撒嬌語氣讓安良的心都快跟著化了。真好啊,他心裡想,秦淮如今也有一個能名正言順地撒嬌的對象了。他回微信的時候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嘴角漫開的笑意:「嗯,這就去給你買。」
發出去之後安良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很想你,一會兒見。」
他是真的很想秦淮,想每時每刻都跟這個人待在一起。
安良等電梯下樓的時候,早上的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又回來了。他皺著眉頭往身後看了看,什麼異常也沒發現。他幾乎要疑心自己最近壓力太大產生了幻覺了,明天得給自己安排一個PANSS自測一下,別整出精神分裂來了。
在電梯門合攏之後,逃生通道的樓梯間裡緩緩地走出來一個年輕的男人。他看上去是個來自農村的務工人員,渾身上下充斥著廉價的平凡的勞動者特有的拘謹和侷促。但是他的眼神卻死死地盯著安良消失的方向,牙關緊咬,連垂在身體兩側的手也緊緊地握成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