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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34:09 作者: 西北望
二審的旁聽席上依舊是座無虛席,不少記者和媒體都來了,還有秦石漢生前的幾個生意上的朋友,但是卻沒有被害人家屬常琴和秦一帆的身影。
安良拉著秦淮在第二排找了個位置坐了,低聲問他:「坐這兒行嗎?」
秦淮雖然沒有低頭,但是他的眼睛卻始終是低垂著看著下面的:「嗯,就坐這兒吧,坐遠了我怕我爸看不見我。」
周之俊坐在他們身邊,目光冷冷地落在了審判席的國徽上。他眼中的情緒看起來很複雜,似乎有什麼話想要說出口卻又被咽了回去。良久,安良只看見周之俊輕輕地搖了搖頭。
庭審是準時開始的,秦石明被帶進來的時候,安良感覺到身邊的秦淮一下子全身都繃緊了。
和上次見到他的時候相比,秦石明看上去過得不錯,他甚至胖了一些,整個人看上去非常平和。就好像今天來接受終審的人不是他一樣。
秦石明的目光在旁聽席上梭巡了一圈,看見了秦淮和他身邊的兩個人。他看著自己的兒子,目光微微一動,眼底卻有著不易察覺的笑意。爾後他挪開目光,對著周之俊輕輕地點了點頭,嘴唇蠕動了一下。
那是一句說給周之俊的「謝謝」。
周之俊站在他們身側,也對著秦石明點了點頭。
等到秦石明的目光落到安良身上的時候,他的神色就變了。
如果說他看見自己的兒子和周之俊的時候,目光里還算平靜的話,秦石明看見安良的時候,就像是海面上翻湧而生的波浪,所有的情緒都在一霎那間浮出了海面。
他看著安良,看上去…愧疚極了。
負罪感是人類最強烈的感情,也是最不容易被隱藏的情緒。因此安良確信,他在秦石明的眼中看到了深不見底的內疚和負罪感。
這就有點兒奇怪了:他和秦石明見面的次數加在一起一隻手都數得過來。若真論起來,和秦淮在一起這件事也只有他對不起秦石明的,怎麼會輪到秦石明來對他覺得內疚呢?
安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的思緒被法官的法槌聲打斷了,秦石明的終審開庭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找的律師比上一次的法律援助要得力的緣故,二審的狀況比一審的時候要激烈得多。檢方依舊沒有改變求刑的策略,但是馬律師和他的助手也一直從各種不同的角度辯護著秦石明,試圖將他的行為舉止合理化。
哪怕是合理化那麼一丁點,也許就能救他的一條性命。
庭審一度陷入了膠著的僵局,雙方的博弈你來我往,比什麼電視劇都來得精彩。周之俊一直皺著眉,死死地盯著庭審席上那些人的一舉一動。安良側過頭去看了一眼秦淮,卻發現他的目光中是一種散漫的,沒有焦點的絕望。
安良心中一冷,他意識到,秦淮對於結局也許早已經有所猜測了。
事後安良才知道,命運在今天接受審判的人不止秦石明一個,還有他自己。他的命運和這場終審息息相關,法槌落下的時候,判處死刑的,抑或是逃出生天的,都會是兩個人。
到了最後,法官照例詢問被告人有什麼要說的。
秦石明自從被帶到被告席上後第一次站了起來,他的背已經有些佝僂了,站起來的時候還能聽到手銬碰撞的聲音。但是秦石明的聲音卻很平和:「謝謝法官,我沒有什麼要為自己辯解的。我老婆和我弟弟都是我殺的,這點我沒有什麼要反駁的。你要是問我後不後悔殺了這兩個人,有沒有什麼愧疚,那我也是沒有的。我覺得,」秦石明的眼神很清明堅定:「他們死有餘辜。」
旁聽席上一片譁然之聲,身旁秦淮放在膝上的手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秦石明朝前俯了俯身子,似乎是給什麼人鞠了一躬。然後他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說到受害人家屬,其中有一個人是我自己的兒子。如果說我有什麼覺得內疚的話,應該也就是對我自己的兒子了。爸爸之前沒有保護好你,覺得很對不起你。爸爸…死了之後,你要好好地生活,把這一切都忘掉,跟真正對你好的人在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一直背對著秦淮,但是安良卻莫名地覺著他就站在秦淮的面前,溫聲細語地在和秦淮說話:「從前爸爸沒有跟你說過這些,但是現在不說以後也沒有機會了…你永遠是爸爸最好的兒子,我很感謝老天爺,讓我有你這麼一個好孩子。淮淮,爸爸一直都很愛你。」
秦淮輕輕一抖,眼淚從眼眶中滾滾而落。
安良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揪著疼,他抓住秦淮的手握在手裡,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好。
因為無論他說什麼,其實都不能起到任何的安慰作用。
秦石明的話會永遠像一把刀子一樣,插在秦淮的心臟上,什麼時候想起來,什麼時候血流成河。
安良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秦淮和他的父親都太苦了,他們的人生實在是太苦了。
他突然覺得手裡一松,是秦淮突然站了起來,他聲嘶力竭地沖秦石明喊道:「爸!」
秦淮一直以來都是個很內斂的人,除去剛見面的那一次,這是安良第一次看見他這麼激烈的感情流露。立刻就有記者轉頭來看,秦石漢生前的幾個朋友也紛紛看了過來,目光很複雜。
周之俊的反應比安良快得多,他立刻伸出一隻手將秦淮拉了下來,聲音很急:「小淮,你先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