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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34:09 作者: 西北望
    安良掛了電話之後,出去上廁所的小黃正好推門進來:「安醫生,是不是科室有事?」

    他端詳著安良的臉,突然自問自答道:「肯定不是,是你喜歡那小姑娘給你發微信了吧!你看看你這表情,嘖嘖嘖。」

    安良摸了一把自己的臉,覺得自己不應該露出什麼明顯的表情,肯定是小黃在詐他。於是安良正色道:「沒正形!你高級職稱考得怎麼樣了?」

    小黃搖了搖頭:「下個星期才考呢,我現在的想法就是快活一日是一日,您別催我。對了…」他覷著安良的臉色:「蘭教授下午被移送走了,家屬那邊催著去辦的。」

    移送走了的意思就是殯儀館來人將遺體拉到他們那邊去,然後家屬簽字約好時間,從此塵歸塵,土歸土,人世間的一切恩怨未了之事都會灰飛煙滅。

    所謂人活一輩子,到頭來化成一堆輕飄飄的骨灰。旁人從這對骨灰上看不出你生前是惡貫滿盈還是勞苦功高,也看不出你是個販夫走卒還是學術泰斗,說得難聽點,連你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來。到了那個時候,你唯一作為一個人而被銘記的機會,就是在活著的人心中。

    蘭明娟這一生的跌宕起伏安良不清楚,但是眼看著她的那一窩子女是不會將她看作一個人來銘記於心的。安良搖了搖頭,旁人他管不著,但是在他這裡,蘭明娟將永遠被當作是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女性學者而被銘記。

    小黃在安良面前扭捏了半天,似乎想要說什麼又不肯說出口。安良轉著筆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有話就說,尿頻尿急就去樓下泌尿科看看。」

    小黃拉開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我也是中午聽我弟說的。蘭教授她的家屬在手術室門口說了一點不好聽的…好像和咱們精神科有關係。」

    小黃的弟弟是在急診科規培的醫學院研究生,小伙子年紀輕耳朵好又愛八卦,哪裡的閒話都能被他聽到一耳朵,然後再來和小黃說,因此小黃就是他們科室八卦中心網絡上的那隻胖嘟嘟小蜘蛛。

    但是黃偉因今天聽到的閒話顯然沒有那麼讓人愉快,甚至說得上讓人火冒三丈:「我聽家屬的意思是…好好的一個人,進了一趟我們精神科之後就整天尋死覓活的了,肯定…肯定是我們給的藥吃出毛病來了。說是…這種情況算醫療事故,要找我們賠錢…說不賠錢就起訴我們…反正是這麼說了一嘴,具體會不會去辦那誰也不知道…」

    安良目瞪口呆,瞠目結舌,難以置信,半天說不出話來。他一直知道蘭明娟的兒女們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人心能壞到這個地步,他是真的想不到。

    「讓他們起訴,我倒要看看,他們能起訴出個什麼花兒來。他媽的,都他媽不是人了是不是?」安良簡直想把這群人拉到面前來挨個給他們一巴掌:「要是讓蘭教授繼續住院治療,興許今天她就不會躺在那裡了。這幫為人子女的,真他媽都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吧?」

    黃偉因見安良動了氣便勸道:「沒準也就是嘴上說說呢,你先別生氣。反正我們提前知道了也未必是壞事,都能長個心眼不至於被人打個措手不及。我這幾天把蘭教授之前的就診記錄整理好備份出來,咱們這邊先存個檔,防止日後真的要扯皮。」

    安良長舒出一口氣,他是真的覺得累了,甚至覺得有些想不通,你說人活一輩子圖個什麼呢?蘭明娟那麼乾淨的一個老太太,要是知道她死了之後她的兒女們做出這麼多骯髒醜陋的事,她會不會後悔當初結婚生子?

    什麼宇宙不宇宙的,最後我們都只是果殼之中的小小螻蟻。

    第20章 照片

    因為心裡始終覺得有點兒不舒服,安良索性和小黃打了個招呼,提前了十幾分鐘下班。等他趕到紋身店的時候,秦淮還在二樓替人紋身,手上的活兒還沒有做完。

    安良看他低著頭幹得認真,便悄沒聲兒地走了進去,和坐著休息的幾個紋身師點頭打了個招呼。有人衝著秦淮的背影努了努嘴,對著安良擠眉弄眼地笑。

    今天來紋身的是個大學生模樣的人,趴在椅子上痛得齜牙咧嘴的。安良無聲無息地上樓,揣著手在他們背後看了一會,一直低著頭的秦淮才發現了他,當即就笑了:「來了怎麼也不喊我一聲?」

    「我看你這不是正忙著呢嗎,就沒打擾你。」安良衝著正在紋身的那個客戶笑了笑:「帥哥,疼麼?」

    「疼死我了我的媽。」這客戶一開口就是連哭帶喘的:「周哥還說這是他們店裡最溫柔的一個,結果小秦下手也太狠了。」

    安良跟著笑,笑得幸災樂禍:「你這紋在肩胛骨上哪兒有不疼的?忍著點啊,忍過了就好看了。你這紋的是個什麼?」他伸頭看了看:「隱形的翅膀?」

    「好看嗎?」這客戶疼得五官都扭曲了還挺自豪和得意:「我自己的設計,讓小秦幫我畫成了圖。」

    「真挺好看的。」安良點了點頭:「那兄弟你先疼著,我去邊上坐會兒。」

    秦淮輕聲道:「你渴不渴?我水杯在樓下那桌子上,你去喝點水吧。」

    安良應了一聲,下樓晃悠到了店裡的休息區,立刻就有正在抽菸的紋身師給他挪出半個屁股的空座,不懷好意地笑道:「安醫生知道我們小淮的水杯是哪個嘛?」

    安良掃了一眼桌子上排成一排的水杯,福至心靈地問道:「那個,黑的,不鏽鋼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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