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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34:09 作者: 西北望
「我他媽的…」安良實在沒忍住罵了一句,一邊走一邊問:「都他媽的什麼時候了還說這個?這幫王八犢子。算了,你先帶我去手術室門口。蘭教授吃的什麼藥?」
「氰化物,她不知道從哪裡買的老鼠藥。」黃偉因低聲道。
安良的腳步一頓,然後長嘆了一口氣:「先去看看吧。」
手術室門口果然圍了不少家屬,有好幾個都是上一回在病房裡見過的那群王八蛋。見安良來了,眾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善。上一次抓著安良衣領的那個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安良,陰陽怪氣地道:「什麼風把安醫生吹來了?」
就好像裡面正在搶救的那個老太太不是他的親媽似的。
安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蘭明娟看上去知書達理的一個老太太,年輕的時候長得還很漂亮,怎麼生出來的一窩兒女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畜生不如的王八蛋。
但是眼下他沒心思跟對方這個傻逼爭辯,低聲對小黃說:「去系統里查一下給藥記錄,看看搶救進行到哪一步了。」
氰化物的搶救其實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說得殘酷一些,成功的機率非常低。很多搶救其實都是按照規章流程的在進行人道主義搶救,直至患者生命體徵消失。所以安良一聽說蘭明娟服用的是氰化物,心中就知道凶多吉少了。
果然黃偉因去護士台請當值的護士看了一眼之後,回來便臉色有些不好看。他避開家屬,低聲跟安良道:「電了兩次了,然後兩分鐘前…就已經腦死亡了。」
安良閉上了眼睛,脫力般地靠在身後的牆壁上。電擊兩次也沒有恢復心肺功能,腦死亡兩分鐘,在臨床上來說,蘭明娟已經去世了。
他最終還是沒有能夠阻止她墜入浩瀚無垠的宇宙。
好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似的,手術室的門開了。安良看著家屬們一哄而上將還沒來得摘口罩的醫生圍住了,他們七嘴八舌,像是一窩聒噪的鵪鶉。
安良長長地嘆出了一口氣,他搖了搖頭,對黃偉因道:「我們回去吧。」
黃偉因看了一眼手術室的大門,似乎隔著半遮半掩的門,他們還能看見靜靜地躺在手術台上的蘭明娟。無影燈被關了,只留下慘白的日光燈投下細碎的光,像一顆顆黯淡的星星。
就算蘭明娟此刻已經到達了宇宙,那也一定是個寒冷而無望的宇宙。
安良覺得自己眼眶有些溫熱,他伸手去擦,擦到了一手背的眼淚。
蘭明娟去世這件事讓安良一整天心情都很難受。這種難受並不是單純的看見病人死亡所帶來的難受,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還有些什麼別的情緒摻雜在裡面,讓他覺得自己被關在了一個黑暗的空間中,四周全是無盡的,沉默的黑暗。他試著伸出手去,卻什麼都握不住。他就這樣保持著伸手的姿勢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從黑暗裡伸出了一隻手,握住了安良的手。
安良覺得自己想要走到前面去,看一看這個握住了自己手的人是誰。就聽見身邊有人喊他:「安醫生,安醫生。」
安良猛然驚醒,險些一頭從椅子上栽了下去。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靠在椅背上睡著了,喊醒他的人是小黃:「有人給你發微信,你看看是不是群里說什麼要緊事了?」
安良用指節揉了揉眼睛,摸過自己的手機,看見給他發微信的人是秦淮:「今天上班開心嗎?」
安良覺得心裡裝著情緒的那隻小氣球一下子就被戳破了,流出許多酸澀和委屈來。在秦淮面前他不想裝著若無其事了,於是給他回了一句:「不開心,我有個病人自殺了。」
秦淮這次隔了一會兒才回復他:「你現在方便語音嗎?」
安良咬了咬下嘴唇,主動給他打了一個語音過去。
響了一聲秦淮就接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溫柔極了,就像在安良的耳邊呢喃一般:「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安良鼻子一酸,差點在電話這端哭了出來。
他好不容易調整好了自己的聲音,讓自己聽起來不像是一個莫名其妙的上著班突然哭了起來的人。他簡單地把蘭明娟的事情告訴了秦淮,最後在末尾輕聲道:「她之前對我挺好的,很通情達理的人。我知道她早晚會走,可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我心裡…真的很難受。」
「我知道,我知道。」秦淮的聲音像是在輕輕地哄他。安良知道,若是此刻秦淮在自己面前,一定會把自己摟到懷裡輕輕拍著自己的背:「生死不強求,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她自己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還選擇了這條路,那我們把她強留在人間也許未必是一件好事,對不對?」
安良吸了吸鼻子:「我知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以前規培的時候,見過的死去的病人比現在多得多,可能那時候年輕吧,對生死看得淡。到了現在這個年紀,就覺得生死其實是件大事。」
「什麼年紀呢?」秦淮的聲音稍微輕快了一些:「安醫生在我這裡永遠十八歲。」
「什麼玩意兒。」安良破涕為笑,把險些冒出來的鼻涕泡吸溜了回去:「謝謝你。」
秦淮的聲音溫和又親昵:「你什麼時候下班?」
安良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錶:「還有一個多小時。你今天是不是排了一個紋身的客人?那等會兒我能來你們店裡找你嗎?」
「好啊。」秦淮聽起來很高興:「你來了之後我這邊差不多也結束了,我們一起去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