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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34:09 作者: 西北望
身側的律師露出了一個「大家注意,我就要吐了」的神情,連所長和獄警都忍不住移開了目光。整座會見室里還盯著秦石明的人,只剩下了安良和秦淮。
安良從身後的柜子上摸到了一包抽紙,抽出一張來扔到了秦石明的面前:「把嘴擦擦,咱們繼續。」
他不是第一次做司法精神鑑定了,這樣的病人他見得多了。為了裝瘋賣傻,當眾脫褲子拉屎的都有。安良身經百戰,百毒不侵。他甚至想對秦石明的這番行為作出點評:表演痕跡略重,情緒轉換不自然,還需要多加歷練。
沒有人去動桌面上的那張抽紙。過了許久,秦淮站起身來,拿過了那張抽紙,俯身擦了擦秦石明的嘴角。
將抽紙扔進垃圾桶後,他轉向安良,沉沉開口了:「安醫生,開始吧。」
自始至終,他沒有和自己的父親說一句話。
這一場測量遠比安良想的時間要長,過程耗心耗力。到最後其實也不能說做完了,因為所長大約餓得受不了了,出面請安良暫停一下,明天再繼續。
安良看秦石明的情緒越來越不穩,便也不想再繼續下去。於是雙方說好了明天同一時間再來,把鑑定的後半部分做完了。
和所長一起給精神鑑定的前半部分量表上了封條,安良便晃晃悠悠地往外走。這一場測量做了三個半小時,他只覺得腰椎都不是自己的了。
李成還在門口站崗,見他出來了笑道:「安良斯基同志辛苦了。」
「不辛苦!革命事業需要你我的奉獻嘛!」安良大言不慚地一揮手:「明天再見,我親愛的李成斯基同志。」
他從獄警還給他的一個小口袋摸了半日才摸出帕薩特的鑰匙,正要開車門,就聽見身後有人喊自己:「安醫生。」
安良一回頭,結果看見是秦石明的兒子秦淮。
他有些驚訝:「怎麼了?」
秦淮朝他走近了一步,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安醫生回江北嗎?我也回江北,能搭個你的車嗎?」
安良沒料到這一出,整個人就有些迷茫。他隱約覺得讓犯人的家屬和自己一輛車回江北不是什麼好主意,但是又找不到具體的法規法條來支持自己的這個論點。
畢竟全世界也沒有哪一條法律規定:「精神科的醫生和殺人犯的兒子不能同坐一輛帕薩特回江北區。」
他還在猶豫,秦淮卻朝他伸出了一隻手。他在陽光下對著安良笑了:「安醫生,我來開車吧,你為我爸累了半日,休息休息。」
帕薩特開上了城際高速,安良還在那裡緩不過神來。
他不明白自己怎麼就鬼使神差地將鑰匙遞給了秦淮,又是怎麼走進對方為自己打開的車門的。總之等他反應過來,秦淮已經把車都開上了回主城區的高速了。
不得不說,秦淮開車很穩,穩得有點兒不像他這個年紀的人。一輛帕薩特被他開的好像一輛悍馬一樣穩當。他開車時的神情很專注,輪廓分明的側臉上嘴唇緊緊地抿著,似乎不打算和安良說話。
安良耐不住沉默,他覺得自己如坐針氈,又或者是現實意義上的如坐針氈。因為不知道哪個缺德玩意兒在副駕駛上吃了一包薯片,此刻掉下的每一塊殘渣都像是一枚小釘子,戳得安良痛不欲生。
他在副駕駛上拱蛆似的咕涌,終於吸引了秦淮的注意力。他側頭看了一眼安良:「安醫生怎麼了?」
安良無言以對,他不願意向陌生人袒露自己有潔癖的毛病,也不能直接和人說「我覺得我屁股上有釘子。」
秦淮見他不開口,突然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安醫生再忍忍,很快就到市區了。」
安良反應過來,秦淮大概是會錯了他的意思,以為自己是因為和他一起坐在車廂里才覺得不舒服的。於是安良脫口而出:「我就是覺得這椅子太髒了,醫院裡那幫人天天把這車當公交車,不知道誰吃的東西落了一地兒。」
秦淮看著他,眼神中突然有了一絲笑意。他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從車前的抽紙盒裡抽了一張紙遞給安良:「那要不安醫生拿張紙墊一下吧。」
二人說完這番不尷不尬的話後又是沉默,安良簡直懷疑秦淮能一直這麼沉默著開回江北去了。結果秦淮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突然開口道:「安醫生,我爸…」
他話說了一半,不知道為什麼沒有繼續說下去了。安良大約猜到了他想問什麼,難得正色道:「抱歉啊,按照規定,我們不能和家屬聊鑑定的。」
「我知道。」秦淮點了點頭,他的手臂上有幾條分明的,顯眼的青筋,隨著他開車
第2章 黑洞
安良第二天去監獄的時候,心情比前一天複雜多了。
那文件袋在他的副駕駛上沉默的持續的對心神不寧的他開著嘲諷,安良越看越想把這玩意丟進長江裡面去。
前一天下午秦淮的那句話還在他耳邊迴響著。安良見過很多的犯人家屬,但是一般來說他們對於來做司法精神鑑定的安良都沒有那麼客氣。
在中國人的老觀念里,「家裡有個精神病」這件事比「家裡有個殺人犯」這件事好不了多少。況且要是真因為精神病沒判死刑,民事賠償就夠家屬吃不消的了。
還不如冤有頭債有主,一命償一命,一了百了,長痛不如短痛。
因此秦淮的那句話對安良來說,聽上去倒是挺新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