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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32:53 作者: 八口小鍋
枕套和被褥都是下午才新換的。周童在暴曬出的乾爽氣味中度過了難眠的一夜,滿腦子都是「他是個男孩」,還有姚璐璐後來那句「這條路太難走,太不容易了。他那麼努力,所以我真的,真的非常難過」。
兩段話一起在周童的腦子裡不斷循環,直到窗外天色大亮,遠處隱隱傳來操練的動靜,響亮的口號聲才把他從混亂交織的複雜情緒中喚醒。
周童掀開被子爬了起來,坐在床上呆呆地看著那杯表面已經結了厚厚一層皮的牛奶,心像被挖掉了一塊,靈魂也變得單薄,浮在悶熱的,無法流動的空氣中,飄飄蕩蕩沒有重量。
他沒有急著離開,幾乎是強打著精神又在姚宏偉家度過了一天。難得的休息日裡,姚宏偉買菜徐阿姨做飯,姚璐璐小心翼翼地提出要陪周童出去看看電影逛逛街,卻都被周童拒絕了。他抱著那本指導手冊看了一個下午,然後食不知味地把飯吃完,又到臨睡才想起來看看手機,發現一個小時前聞閱給他發過兩條信息。
「我回來了!剛拿到手機,你在哪裡?」
「我拉你進新兵連的群哦!」
周童不想讓聞閱擔心,可正要回復他時,一通電話卻突然打了進來。
看到是向宇,周童的眼皮莫名一跳,趕緊按下接聽。
這麼晚了,向宇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慌張,電話接通後,他等不及周童開口就焦急地問道:「你知道教導員去哪兒了嗎?他到現在還沒回來,沒交代也沒登記,我有點不放心。」
周童翻身坐起,趕緊向他確認:「宿舍和辦公室都找過了嗎?」
向宇說:「找過了,沒有,鄭副隊也不在。這要是被發現可就慘了......」
按規定軍官不可以同時休假,要時刻保證至少有一名或以上的領導在隊裡待命。教導員不會做出這麼不穩妥的行為,周童顧不上多想,趕緊下床穿鞋,拿起外衣邊往外走邊說:「向老師你別急,我現在就回去。」
第63章
聞閱今天出院,奚楊本想趕在赴約之前把人接回來,臨出門卻收到霍辭「已經在去醫院的路上」,叫他別跑的信息,他只好放下車鑰匙,轉而拿了塗科的拳套去了訓練室,一直打到屋裡光線開始昏暗,視線被汗水模糊,看不清沙袋包擺動的軌跡才停了下來,喘息片刻扭頭望去,牆上時鐘的指針剛剛好指向六點十五分。
昨晚下過一場雨夾雪,臨近入夜氣溫驟降,凍得人牙齒打顫。
路過小花園時奚楊停下腳步看了看,發現那一小片鬱金香的幼苗有不少已經彎曲,植株四周長出雜草,葉面覆滿了白霜。
而在那之中,卻有一小棵不起眼的植物一夜之間破土而出,異樣地出現在荒涼地里,冒著寒風生出了兩片生機勃勃的,翠綠欲滴的嫩芽。
冬風蕭瑟百花亡,他還以為一切都已經凋零結束了。
出了汗受了風,洗過熱水澡後太陽穴依然有些突突地跳痛,奚楊回到宿舍,從衣櫃裡取出一件款式普通的白襯衣套在身上,走到鏡前仔細整理,抬起手臂,緩緩扣上了袖口最後一粒扣子。
一路走回來寒氣入骨,原本柔和的眉梢跟眼角也沾染了幾分冷冽。看著鏡子裡自己如衣服一樣慘白寡淡的臉色,奚楊忽然記起那次在餐廳,周童把玫瑰插在他胸口,用一堆誇張直白的詞彙來形容他時的樣子,想起他眼中的溫度,停頓的拇指和食指上觸覺神經才仿佛甦醒過來一般,輕輕摩挲起了手腕處那枚泛著淺淺光澤的貝母紐扣。
玫瑰早已乾枯,連同盒子一起被收進了裝雜物的柜子里,暗暗的幽香卻還保存在奚楊的記憶深處,像周童說的那樣濃烈、妖嬈、浪漫,遲遲不肯消散。
想遺忘談何容易。
差五分鐘七點,奚楊離開營區穿過馬路,走向一輛掛著軍牌停在路邊的黑色沃爾沃,拉開後車門俯身鑽了進去。
車裡除了司機,副駕駛還坐著一個身穿武警制服,警衛員模樣的年輕士兵。
七點一過,街道兩旁路燈紛紛亮起,天色也在這個時候徹底暗了下來。上車後車門立刻被手動落鎖,奚楊坐在司機後方,借著微弱的燈光從側面看了那年輕人一眼,發現他耳朵上戴著一隻藍牙耳機,電源指示燈頻繁閃爍,正在默默接收著某處傳達的指令。
奚楊不認識也沒見過他,然而敬過禮,一句簡單的「奚隊您好」之後,他甚至沒有問任何問題就確認了奚楊的身份,用眼神向司機示意可以開車了。
離開港口區,沃爾沃拐上快速幹道徑直向東駛去,很快便載著奚楊來到了一間位置隱蔽的私人會所,開進了停車場裡。
車剛停好奚楊的電話響了,他掏出一看是家裡打來的,還在猶豫是否要接,就聽前排的警衛員仿佛早有準備一般,轉過頭恭恭敬敬地說:「奚隊隨意,我們不趕時間,可以等。」
他這麼說,卻一點都沒有要熄火下車給奚楊私人空間的意思,依然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目視前方屏息凝神,訓練有素地把自己變成了一個隱形的人,靜靜等待。
奚楊明白了,這通電話他必須接聽。
平時跟家裡打電話,爸爸通常都只在一旁聽著,臨掛斷前才會通過妻子向奚楊轉達幾句叮囑。雖然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他還是對兒子放棄進入文工團這件事有些耿耿於懷,即使兒子表現得如此出色,令人驕傲,這份職業的危險性依舊無法讓他接受認可,心滿意足地做個人人羨慕的老父親,踏踏實實地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