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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頁

2023-09-19 05:32:53 作者: 八口小鍋
    遺書。

    時間按下靜止,畫面開始倒帶。五年前某個刮著大風的夜晚,逼仄的洗手間裡,一盞微弱的電筒燈光,一張日記本里撕下的紙,一支不夠順暢的乾澀筆尖,一個懷揣甜蜜與痛苦,卑微與嚮往之心的小孩......書本掉落在地,奚楊的十指猛然開始顫抖,蒙塵的記憶因手中那封燒成灰也無法忘記的遺書一觸即發,頃刻便狠狠擊垮了他所有心存的僥倖和信念。

    被淚水和濕氣浸透,又被反覆曬乾,僵硬的紙張一如那時千瘡百孔的心一樣陌生,卻連每一絲纖維的溫度都和當年書寫時奔涌在血液里的痴情一樣滾燙。

    奚楊想,他錯了,他再也沒有信心能夠守住這個秘密,就像他無法說服自己不去在意陶偉南的話,堅定周童會在某一天知道真相後,相信他哥哥的死只是一場意外。

    他告訴自己,他明白了,周童的出現並不如他所想,是周熠原諒他,給他重新面對的機會,而是時時刻刻地提醒著他,永遠不要忘記曾經犯下的過錯,要拿一生來背負,來慢慢贖罪。

    第54章

    算算日子離十一假期沒幾天了。十月一到北臨就正式進入了冬季,供暖即將啟動,支隊機關忙著監管督查,執行預案,組織大隊、中隊走訪單位和社區進行冬季防火安全教育,特勤也在冬訓的同時進入了執勤備戰狀態。

    上級下級同樣一片忙碌。姚宏偉上午有個關於黃金周期間的省級消防應急安全會議要參加,卓群芳一大早就來辦公室里燒開水,燒好又提著隔夜的茶水桶去水房清洗,出門轉身撞見了一身軍裝,拎著文件袋等在門口的奚楊,頓時被他滿臉的倦色和嚴肅的神情嚇了一跳。

    「奚楊哥?你怎麼這麼早?你......沒事吧?」

    「沒事。」奚楊雖然疲憊,但儀容依舊規範整齊。他掀起帽子調整,又再次戴正,問卓群芳:「姚隊來了嗎?」

    「還沒......」卓群芳剛要回答就看見姚宏偉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盡頭的樓梯口,於是馬上改口:「來了來了!」

    關上門坐下後姚宏偉先點了一支煙,接著問站在一旁的奚楊:「小塗怎麼樣?」

    他揭開茶杯的蓋子,看著裡面沒洗乾淨的茶漬皺起了眉頭:「這粗心丫頭......哎?你坐下說話,大早上搞得這麼嚴肅幹什麼......吃過飯沒?沒吃不給你喝茶了。」

    奚楊沒有回答也沒有坐下,只是把手裡的文件遞了過去:「姚隊,這是周童調動的申請,我簽好了。」

    姚宏偉一愣,有點不懂這事有什麼值得他不用快遞,非得大清早的親自跑一趟,但他沒問,接過文件打開看了看才說:「行,其他的待會兒我叫下面去處理。你跟這小子溝通好了?沒問題吧?」

    奚楊緩緩低下了頭:「服從是軍人的天職,不存在問題。」

    他今天的態度實在有些奇怪,姚宏偉看著,忍不住問道:「你今天過來是不是找我有什麼事?」

    「你能不能先坐下?這是命令。」

    他這樣說,奚楊終於在對面坐了下來,也是坐得端正筆挺,身上的軍裝哪怕用放大鏡也找不出任何一絲隱藏的線頭和污漬,摘下帽子後髮絲也沒有分毫的凌亂,雋秀的面容讓他在一身威嚴的裝束下更顯溫和的氣質。

    他雙手覆在分開兩側的膝頭,垂眼盯著推到面前的一杯白水:「姚隊,我想跟你坦白一些事情。」

    姚宏偉很重視奚楊,也知道鄭疆的出現必定會給省屬特勤造成一些波動,更知道講旭堅持這麼做的目的實際是在針對自己,並且被最近與他連番的明爭暗鬥攪和得焦頭爛額。調走周童除了考慮他的前途之外,也有不想讓他蹚進這攤渾水的原因,因為他很清楚,接下來的較量將會十分危險,可能涉及的內容和牽扯的人物不是周童,或者說特勤這個年輕的隊伍能夠應付得來的。

    於是他想當然地以為奚楊要坦白的事情跟鄭疆有關,不由地心頭一緊,瞬間做好了自己的人被拉下了水的心理準備,豈料卻聽他說:「當年在崇懷,周熠是因為我才犧牲的。」

    姚宏偉猝不及防,菸灰掉了一截,以為自己沒聽清楚:「什麼?」

    奚楊沒有重複,只是不急不緩地繼續說了下去,好像真的在坦白自己深重的罪孽,也做好了接受懲罰的準備。

    「沒有判斷出燃煤輸送機長距離部分坍塌風險的是他,可不服從命令撤退,想證明自己的是我,控制不住噴嘴的也是我。」

    「班長本來可以把我和陶偉南一起帶出去,是我產生了恐懼的心理危機,不敢走,他才不得不先把我留下,否則不會再回火場被輸送機砸到,也不會被埋,不會靠著嗎啡鎮痛,截肢,暴露了整整七個小時才死。」

    「鋼襯槽的水泥密度是他告訴我的,不是我自己的判斷,那個時候我什麼也想不起來。」

    「我什麼都沒做。如果沒有班長,死的人應該是我。」

    姚宏偉同樣在意周熠的犧牲,他聽得呆住,但很快又意識到不對奚楊的狀態看似平靜,思維也很清晰,但實際已經隨著這種自虐式的回憶陷入了不斷循環的自我否定和自罪妄想中,他根本不是在傾訴和坦白,而是處在一個分裂的角度,對五年前的自己做著罪行的宣告和審判。

    於是他當即厲聲喝止:「可以了!不要再說了!」

    然而奚楊卻置若罔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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