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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32:53 作者: 八口小鍋
不能再讓他這麼直白地說下去了!奚楊抿唇,把一團沾了甜醋和芝麻沙拉醬的包菜絲夾進周童碗裡,催他快吃,自己也吃著煎餃全程低著頭,不再接話了。
離演出開始還有好幾個小時,吃過午飯,奚楊帶著周童從商場頂層漫無目的地往下閒逛。他兩手空空,走在高過他一個頭的周童旁邊,見他提著東西跑前跑後,看什麼都好奇,看什麼都新鮮,一幅精力充沛、樂不可支的樣子,便也偷偷回憶起自己的十八歲,報名參軍前最後一次跟舞蹈學院的同學和老師去秋遊的時候,曾經無憂無慮、心比天高的少年時代,所有刻意遺忘的記憶似乎在這短短的一個下午被全部找了回來。
再次陷入依戀和難捨的情緒,奚楊對周童提出的一切請求都無力拒絕,也不捨得拒絕。他像是要把自己失去過的青春和快樂統統地、加倍地反施與他,滿足他,間接彌補自己心中的遺憾,曾經的不甘。他怨過、恨過、後悔過,如今站在這裡,以一個比過去更強大、更從容的身份和姿態,還能擁有回憶,擁有短暫而美好的時光,擁有這樣一個周童相伴在旁,陪他度過平平無奇卻來之不易的一天,他想,在這之前,所有經歷過的痛苦與磨難都是值得的。
他們在電玩城裡消磨了整個下午,騎摩托、開賽車、打殭屍、投籃球,玩無聊的推金幣遊戲,挑戰擊鼓達人和雙人跳舞機。奚楊被周童毫無韻律和節奏感的肢體動作逗得捧腹大笑,而在他抬手轉身,無意間露出一截緊實的腰腹時,那種與強悍、健壯截然不同的力量和美感看得周童目瞪口呆,驚訝之餘又對他的身體充滿了各種危險的、漫無邊際的幻想。
太奇怪了,自己竟然會被一具同性的身體吸引。周童似乎能理解聞閱那種想抱,想親,想入非非的感覺了,又想起一首歌,問自己,他究竟是天使還是魔鬼?
路過一排自助唱K機時,周童朝奚楊央求道:「玩這個嗎?我想聽你唱歌,肯定很好聽。」
奚楊看了眼時間,哄著他說:「下回吧,演出快開始了。」
周童先是有點失望:「哦。」繼而又想,下回?還有下回!好!
時間就這樣被輕而易舉地打發掉。去往劇院的路上,兩人的狀態跟剛來的時候完全不同,儘管已經從玩鬧的亢奮中平復,但阻礙在彼此之間那層虛虛實實、若有若無的東西,似乎正在慢慢地融化著,就快消失不見。
奚楊執意幫周童分擔袋子的重量,與他各拎一邊走在嘈雜熙攘的地鐵通道里。兩隻手因擦身而過、步履匆匆的行人推擠而不斷觸碰,每一下的若即若離都令人心慌意亂不知所措,悄悄生出難以言喻的甜蜜與酸澀,疼痛與迷惘。
心跳每劇烈一回,周童都要偷看奚楊一眼,他們沉默無言,各懷心事,卻不約而同地放慢了腳步,把不足千米的距離走得像一生那麼漫長。
...
下午五點半,劇院入口等候進場的觀眾已經排起了長隊,巨幅海報自空中垂下,上面印著今晚的演出信息和舞團介紹「國家芭蕾舞、交響樂團金秋巨獻,四十五位芭蕾舞明星傾情演繹,柴可夫斯基曠世經典之作」
周童把東西寄存好,與奚楊一前一後站在隊伍當中,不斷前傾身體在他耳邊低語,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說不完似的,一刻都停不下來。
他對舞蹈和藝術一竅不通,問了許多毫無意義、傻乎乎的問題。奚楊非但不反感,還一次次不厭其煩地回過頭去耐心傾聽,認真解答,殊不知這孩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問來問去都只不過是想看他專注於某件事情時眼中散發的光彩,不自知的溫柔和魅力而已。
燈光在臨開場前十分鐘熄滅,檢過票後,工作人員打著電筒帶領他們進入了二樓的貴賓區,找到了前排的座位。
「楊楊?」落座之際,奚楊和周童同時聽見身旁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師母?」奚楊在一片漆黑中憑藉對這聲音的熟悉程度辨認出了坐在旁邊的人,先是驚訝,而後便很快鎮定下來,小聲說道:「您也來了,好久不見。」
周童好奇地朝右邊打量,但光線太暗,他們的聲音也太小,他不好意思靠得太近,也不敢偷聽得太過明顯。
被稱作師母的女人接著說道:「好久不見,還以為你不會來的,部隊裡很忙吧?」
奚楊微笑道:「還好,我猜到票是您寄的,老師他......還在生我的氣吧,不會想見到我。」
「你老師那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只是替你可惜,畢竟帶過的那麼多學生里,只有你讓他最滿意也最驕傲。」
一旁的周童看不清奚楊的表情,只隱約見他垂下了頭,好像十分內疚。
「對不起,我讓你們失望了。」
「楊楊,其實我跟你蔣老師都尊重你的選擇,只是這麼多年的師生情分,你為什麼就不能給我們一個解釋呢?是他的心血,你是他看中的主角,在他心目中無可替代,說不演就不演了,還背著他下連到消防部隊,你知道他為你進文工團的事費了多少心嗎?」
「我知道的......」奚楊鬆開緊咬的嘴唇,再一次向她道歉:「對不起,是我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
一聲嘆息過後,對方開口道:「每次都是這樣,到底是為什麼也不講清楚......」
她還想再繼續說些什麼,音樂在這時忽然響起,帷幕緩緩拉開演出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