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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18:38 作者: 南方赤火
    更何況,荊侯已然占領道德陣地,他已被置於弱勢,只怕說破口舌,也沒人信他一句!

    景龍耳根漸漸躥紅,突然發狠,狠狠踹了他心愛坐騎的肚子。

    千里馬一聲哀鳴,踉蹌幾步,噴了幾口粗氣,仍然忠誠地蹭到了主人身邊。

    他終於意識到,荊侯從一開始就對此事知情而不捅破。他和他父親,從一開始就被人當猴耍了!

    「天子的意思,」使臣依然不慌不忙地假笑,「此事多半純出誤會。還請太子回國勸勸徐侯,看在大家……」

    錚的一聲,景龍拔出腰間寶劍。

    「莫要廢話!」他粗聲喘息,強忍著怒火滔天,「此事輪不到天子來管!荊國上下都是騙子!你讓開!讓我把荊侯擒來,送去王都,他有什麼花言巧語,讓他親口對天子說吧!」

    使臣變色,不由得後退。

    「你……徐太子,汝目無天子……」

    景龍飛身上馬,轉頭喝令:「給我出擊!」

    *

    大夏使臣原本只是來「調停」的,順便揚一揚天子的威風。

    一般來講,諸侯們為了自己的仁義之名,遇到掛天子招牌的人物,都會多少給個面子。打仗的都會暫時休個戰,暗地裡較勁的,也會勉強一起喝個酒,結個盟。

    可今日,這個狂傲的徐國太子,竟然目中無人,當他大夏使臣是個死的!

    一瞬間,景龍的隊伍里殺聲震天。那使臣見勢頭不妙,掉頭就走,一路直線奔回大夏王都,朝天子哭訴去了。

    ……

    一場惡戰,比景龍預想的要艱難得多。

    荊侯糾集了臨近不少小國——都是久患於徐國淫威,敢怒不敢言的——組成聯軍,排兵布陣、統一操練,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大夏也派來若干兵馬,當然並未參戰,而是遠遠的駐紮「督戰」。

    雖然他們屁事不干,但如此一來,景龍的軍隊騰挪受限,許多戰術也無法淋漓盡致的使出來。

    畢竟,誰敢攻擊天子之軍,就是把自己樹成全天下的靶子。

    身邊的軍師講話都帶哭腔:「太子,咱們的兵馬已經折損十之七八,這樣下去,就算能攻破城門,也守不住啊!」

    景龍殺紅了眼,抹一把臉上帶血的泥土,吼道:「誰敢退,殺無赦!戰車重新列隊!甲士不要管傷員!都給我上!……」

    軍師看看景龍的臉色,剩下的逆耳忠言不敢說出來:天子此次干涉荊徐戰事,「道德審判」尚在其次,歸根究底,是為了遏制一下徐侯父子那日漸膨脹的野心。

    景龍意識不到這點。他固執地以為,只要消滅了敵人,就能獲得天下的尊敬。

    可過不多久,一枝冷箭迎面射來,擦過他的臉頰,痛徹肺腑,血肉模糊。

    景龍怒喝,四處一望,發現自己的貼身親衛已經一個不剩。

    他心驚肉跳,終於不甘心地下令:「先收兵,退二十里紮營。等……等徐都的援軍過來,我非……我非……」

    *

    景龍終究沒等來半個援兵。

    只有一道反常近乎妖的謠言——

    說是徐國公子朔,趁著他帶兵出征,國都空虛,居然起兵逼宮,弒殺徐侯,另立了國君,廢了他的太子之位!

    若是別人,景龍倒也信了;但是公子朔——那個三棍子打不出屁來、被他欺負了只知道自己生悶氣的孤僻鬼,他——他有膽量做這些?

    景龍把那報訊的細作一腳踢開,剛要罵一句胡言亂語,突然臉色一變,想到此前在宮中聽過的一些傳言。

    有人說,公子朔並非徐侯親生,而是徐姬和別人的孩子。

    這謠言有些年頭,當時在徐侯的授意之下,很快就被撲滅了,沒激起什麼水花。

    更何況,徐姬已然淡出後宮,此時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安度晚年;而徐朔向來與世無爭,跟別的宗親們沒什麼利益衝突。

    就算有人挑撥宮廷關係,存心造謠,把諸多公子公孫抹黑個遍,徐朔怕也是最後一個被潑髒水的。

    若非他年紀長,記事早,景龍也未必能想起這個傳言來。

    他這才感到有些後背發冷。尋思了一夜,不敢妄動,而是以太子的名義,寫了封報告戰況的信,派人送回徐都,作為試探。

    送信之人很快就回來了。腦袋和身子是分開回的。

    與此同時,荊侯率領各國聯軍,親自乘勝追擊,圍了景龍的大營。

    徐國前太子景龍,原本羽翼豐滿、心機深重、手握重兵。

    可突然之間,卻莫名其妙地陰溝裡翻船,眨眼間眾叛親離,四面楚歌,像只被剪掉翅膀的鷹,跌落山坡,寸步難行。

    暴躁和虐殺救不了他。太子的名號也迅速貶值,不能再拿來唬人。好在身邊還有幾個忠心不二的臣子,護著他連夜突圍,撤出荊國國境,一路逃到遙遠的翟戎。

    景龍過世的母親原是翟戎王女。翟戎王不情不願地接收了這個名聲不佳的外孫,默許他留在本國,過上流亡生活。

    當然,戎人的生活條件不敢恭維。天為帳,地為床,人馬共宿,所食皆腥膻。

    景龍在彼,身為喪家之犬,也再不是眾星捧月。那裡有的是比他更暴躁、更嗜血、更乖戾的角色,虎視眈眈地盯著他的隨身財物和女人。

    只有一樣:千奇百怪的乳酪管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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