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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18:38 作者: 南方赤火
    「幫我……接一下。」

    夏偃把她面朝下放在一片斜坡草地上,膝蓋抵著她後脊樑,用力一頂——

    赤華驚叫:「你幹什麼!」

    溺水的少女哇的一聲,吐出一扇水柱,哭出聲來:「好疼!」

    赤華一聽那聲音,如夢如幻,擦掉那張臉上的水珠,看清了少女面孔,難以置信。

    「……小多?你——你怎麼會……」

    *

    過去冒充公子瑤的時候,赤華身邊的婢女不少,然而時常輪換,只怕有人看出女公子身份上的秘密。

    小多算是跟她比較久的,只因這小女孩人傻話多,不機靈,但是老實。

    於是她理所當然的跟著赤華,成了陪嫁。

    象台出事那日,她和其餘荊國陪嫁女眷一起,早早被遣走,以便讓徐侯為所欲為。

    赤華刺傷徐侯,僥倖獲救,此後大起大落,每日所想的不過是活下去,便很少思及她那些隨從婢僕的命運。

    她倒是私自卜了幾卦,卦象一片模糊,並非好兆頭。

    她覺得,這些人多半和公子曠一起,也被徐國扣押成了人質,關了起來。甚至,或許有人會死。

    赤華原本就感情淡漠,婢僕們來去匆匆,跟她相處得又不久。想到這個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唏噓嘆息,為他們默禱幾句而已。

    但此時此刻,突然看到一個故人的面孔,她控制不住的心神激動,跪在她身邊輕聲喊:「小多!」

    小多大概以為自己已到陰曹地府報導,方才挨的那一下子膝蓋,就是牛頭馬面的見面禮。她嚇得魂飛魄散,也不敢睜眼,捂著眼睛嚎啕大哭。

    夏偃也沒料到這倆人認識,木樁子似的杵在原地,大氣不敢出,尋思自己方才那一下是不是太重了。

    赤華看來沒有怪他的意思。她柔聲喚了好久,小多才突然發現耳邊的聲音特別耳熟,孤注一擲地睜開眼……

    她哇的又哭了:「公子啊……怎麼你也死了……」

    *

    赤華這幾年裡沒跟小多說過太多話,有什麼命令,都是一個眼神,一個手勢,懶得多開口。

    這一天,她把欠小多的話全補回來了。她費盡唇舌,才讓小多相信,這裡仍是陽間,她「公子瑤」活得好好的。

    至於身邊這個……

    「這位俠士,」赤華面不改色,隨口一頂大帽子丟過去,「你盡可以信任。這兩個月的日子不好過,若沒他幫扶,我怕是也死在徐國了。」

    小多將信將疑,朝夏偃看看。這「俠士」怎麼跟傳說中的不太一樣,扭捏臉紅,像是怕見人呢?

    但「公子瑤」既在,她也就定心。不等赤華多問,就竹筒倒豆子,訴起錐心嘔血的苦來。

    *

    徐國「國君遇刺」的消息很快傳開,小多和一干荊國陪嫁嚇得不敢動彈。俄頃,幾隊凶神惡煞的徐兵闖入她們的宿處,先是把鍋碗瓢盆都翻了個底朝天,而後乾脆守在外頭不走了,宣稱要「保護」她們。

    小多和身邊幾個人,都是深宮裡沒什麼見識的女眷,抬頭屏風低頭榻,沒應付過大場面。聽徐兵這麼一說,還都深信不疑,生怕外頭燒來危險的火,燃到自己身上。

    乖乖被「保護」了幾天,謠言傳來,說徐侯遇刺是荊國的陰謀。她們這些女眷都是「幫凶」,一個也跑不了!

    大家慌成一團,卻也無計可施。突然有徐兵踹開門,將一屋子女眷打量一番,拎出一個小多。

    其餘人以為這是來拿小多開刀了,兔死狐悲地放聲大哭,誰都不敢上去搶救。

    小多也覺得自己命不久矣,哭都哭不出來了。

    她渾渾噩噩地被塞進車裡,帶去一座小巧的宅院。人家在她後背上一推:「進去!」

    「嗚嗚,女公子……」小多總算喘了一口氣,「我那時才知道,原來公子曠也被他們捉了……」

    赤華拍著她肩膀,點點頭,似乎早有預料:「裡頭是公子曠?」

    「嗯,倒是……倒是條件挺不錯的,不像監牢,還是像他們貴人的居所。但外頭也有一排排人守著……他們說,徐國派去的奴婢,公子曠用不慣,吵著非要用咱們荊國的人,所以……所以讓我……好好伺候……」

    夏偃對荊曠素無好感,這會子更加嗤之以鼻:「都讓人軟禁了,還挑三揀四呢!」

    他想,坐個監牢還有人伺候,這幫貴人真是會玩。

    赤華卻若有所思,笑道:「所以便派了你去?你知道徐國人為什麼挑中你嗎?」

    小多搖搖頭,紅了臉。其實看到荊曠第一眼,她還胡思亂想,難不成公子曠久在異鄉,那個……寂寞了?

    低頭看看自己的乾瘦小身板,再回想起伺候「公子瑤」的時候,這尊大神從來沒正眼瞧自己,小多覺得自己沒那個福分。

    赤華告訴她答案:「因為你看起來最聽話,最老實。」

    「啊?」小多完全不解。

    「無妨,你接著說。」

    小多又委屈了,一邊抹淚一邊說:「公子曠看見是我,有點失望,但也沒說什麼。伺候了幾日,他悄悄對我說,這樣下去不行,要……要找機會逃回荊國報訊……挑誰不好,非挑上我……」

    「就是嘛,異想天開,」夏偃十分自來熟地接話,「監視得這麼嚴密,他一個大男人都想不出脫身的法子,倒讓你一個小孩想辦法逃,果然是寬於律己,嚴於待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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