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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18:38 作者: 南方赤火
景龍在她身邊勒住了馬。
周圍幾人聽得分明。他極其厭惡地小聲說了兩字:「掃興。」
馬鞭炸裂一響。還沒等人群反應過來,那受傷的女人以一個怪異的姿勢拱了起來。她的表情扭曲在了極度的痛苦上,腦後開了一個大大的血口,緩緩流出紅紅白白的東西。
過了兩三個呼吸的工夫,才有百姓驚叫出聲,一哄而逃。
沒有憤慨,也沒有暴怒,仿佛已經習慣了這種暴行。
幾個荊國士兵竊竊私語,夾雜著輕聲嘆息。
但此時大家已在徐都,身為異國之客,也不好多說什麼。
庶民之命本就如同草芥,就太子景龍那匹千里馬的價值,能買一百個女人小孩了。
一個隨從趾高氣揚地叫道:「驚了太子的馬,千刀萬剮都不為過,這麼著,算便宜她們了!」
景龍貪婪地看著地上的血,又看看那個倖存的小孩。
那孩子果是痴傻,居然不知道躲,踏過女人的屍首,朝著景龍尖叫:「壞人!你打我媽!你是壞人!」
景龍不耐煩之極,再次罵道:「掃興!」
他懶得再耽擱,撥轉馬頭就走,一邊朝那兩個犬奴做了個手勢。
一排獵狗突然興奮地嚎叫起來,直眼盯著眼前的綿軟嫩肉,拉長了頸中的皮圈。
百姓和士兵們,甚至包括一兩個景龍的隨從,紛紛掩面,不忍再看。
小孩還在渾然哭罵。犬奴們動手解開栓狗的鏈子。
忽然,遠遠的,一個清越的聲音蓋過了群犬的咆哮。
「慢著!手下留情!」
隨從譁然,犬奴茫然。景龍側首,一開始沒找到聲從何來。順著一排排驚嘆的目光,才找到那聲音的主人。
路邊的馬車車簾掀開,一個風華絕代的少女亭亭立在泥塵之中。
她穿著素淨的便裝,沒施什麼脂粉,旅途勞頓,面帶倦色。
但那倦色隱不住周正的容顏。她的雙眉黑而平,鼻樑細而挺,一點紅唇微抿,柔弱的外形下面,透出一股不後退的力量來。
四周零星百姓,皆是灰泥沾身,滿臉衰敗之色。她佇立當中,好似泥中開出的芙蓉花。
有人低聲驚嘆:「這是荊國女公子!荊國前來送嫁的女公子!她——果然那麼美!」
於是便有人往她身後躲。赤華微微閉目,眼睫擋住一陣晃眼的光——那是景龍的馬轡頭,當中鑲了鋥亮的金飾。
她的心輕而急地跳。她還沒準備好,本不想在大街上就拋頭露面,更不願在這種場合下跟太子景龍相見。她是一件讓人久等了的禮物,本應該安安靜靜地被包裹著,洞房之夜再拆開。
但……眼前將要發生的事,實在已經衝破了她所能接受的底線。
她熱血一上頭,再反應過來時,已經腳踏實地,覆水難收。到底喊了哪幾個字,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她不由得捻自己發梢,緩解心中的緊張。感到腳下微震,景龍縱馬小跑,朝她橫衝直撞而來。
婚車隊伍長,荊曠離得遠。她身邊僅有幾個陪嫁婢女,只知道驚叫。
她沒躲。並非膽大如斗,只是實在不知該往何處去。
駿馬離她三尺遠,猛地一勒,乾脆利落地停下來。馬鼻子噴她一臉熱氣。
荊曠此時才趕過來,對於自己「妹妹」和「妹夫」出乎預料的會面,無奈至極,背身咒罵一句。
徐國的護送隊伍里,一個小兵悄悄蹭出了列,雙眼只是注視著景龍那雙握馬鞭的手——他心中盤算,萬一這瘋子要對赤華也來一鞭,他該怎麼擋,怎麼救,往哪個方向跑。
好在景龍隨即把那鞭子掛住了,順勢跳下馬。
赤華這才看清他的樣貌。
他一身出獵的打扮,舉手投足間可見精悍威猛。赤華在荊國女子中算是高挑,跟他一比,也成了楚楚可憐的小不點。他的膚色因日曬而微深,跟長年深宮雅樂的荊國貴族男子大相逕庭。他眯著眼,似乎是被那高峙的鷹鼻擋了視線,又似乎是覺得,這麼一個嬌小得可以一把捏起來的少女,不值得他張開全部的視線來看。
然而當他看清了她的容貌,那雙眼還是不免睜大了一些,眼中微微閃過一絲驚訝。
那目光像膠,不依不饒地黏在她的臉上——和公子曠那種無禮的凝視不同,這目光並沒有讓她感到羞臊或者憤怒,反倒有種被審視的惶恐。
赤華覺得自己沒退路,假裝自己是木偶,低頭斂袖,行了個無可挑剔的禮。
作者有話要說:
變態未婚夫上線~
胡服騎射是戰國時趙武靈王發明的,我拿來借用了。架空嘛圖的就是個開心O(∩_∩)O~
第12章 第 12 章
滿街百姓脖頸伸長,不管距離遠近,都睜大雙眼,競相目睹荊國女公子的風采。
赤華從未有過被萬眾圍觀的經驗,免不得臉熱。但更讓她緊張的,是景龍那雙剛剛殺過人的手。
她垂著眼皮,斟酌著措辭,低聲而堅定地說:「小童無知,衝撞太子。縱然有罪,他母親已代他受刑。妾斗膽懇請太子饒他一命,萬千百姓定將盛讚太子厚德。」
這話當然是言不由衷。若讓她發自肺腑表達真心,大約也只能說出「禽獸」兩個字,然後揚長而去,跟這人碧落黃泉不相見。
但赤華怯懦,縮在「女公子」的殼裡,說著冠冕堂皇的廢話,自己厭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