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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18:38 作者: 南方赤火
第二日,公子瑤的車馬開出國都,沿著驛道,駛向徐國。
她的「母親」——荊國夫人率眾宗婦前來相送。夫人淚眼婆娑,拉著新婦,「親結其縭」,為她系好佩巾,好讓她在男方家裡能夠操持事物,奉事舅姑,給夫家帶去好運。
赤華配合著做足了戲,國都百姓競相圍觀,盡皆唏噓。
送嫁的隊伍依舊由公子曠帶領。他鮮衣怒馬,有時神氣活現地走在最前頭,有時卻又故意落後,跟赤華的馬車並排,按著腰間的寶劍,從半開的帘子里,對她曖昧而笑。
那晚的「刺客」始終沒捉住,人們也始終猜不出他身份。挑嫁妝的壯丁隊伍里,走失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小伙子。這兩件事也許有聯繫,也許沒有。
這讓荊曠多少有了些忌憚,沒敢再在夜裡闖赤華的房。
但赤華直覺感到,這一路上,未必風平浪靜。
作者有話要說:
有小可愛提醒我,男主的名字「偃」是生僻字,不會讀_(:з」∠)_
敲黑板:yan三聲,一俺——偃。別讀錯了啦o(* ̄▽ ̄*)o
第8章 第 8 章
從荊到徐,一路北上。
馬車轔轔,沿途散播春意。赤華離開荊國之時,正值桃花初放。而花神仿佛特意跟她邁出一致的腳步,待她行了十餘日,遠眺窗外,滿眼依舊是初綻的花苞。
當然還有森林、湖泊和農田。她看到,黝黑的農夫們捲起褲腿,在汗水中種下生活的希望。婦女們採桑治蠶,砍柴畜牧,不介意拋頭露面,露出黑紅的面孔和健壯的臂膊。
四年前那場罕見的大風雪,讓幾乎全天下都餓了肚子。好在天時平衡,從那之後,鮮有極端的氣候,民生逐漸恢復。赤華雖無權過問政事,但也察覺,供養到國都的禽肉帛酒,一年比一年豐富。
這才供出了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瑤」。
在忙碌的間隙,百姓們擦著汗,遠望華麗的婚車,躬身行禮。
然後他們各自勞作,口中唱著節奏鮮明的歌謠。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漣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赤華有些臉熱,放下了帘子,手指捲髮梢。
她鳩占鵲巢,冒名出嫁,心裡其實並不十分安,總覺得哪年哪月,自己遲早會被打回原形,無路可去。夜裡做夢,有時夢見自己裸著身子行於鬧市,醒來以後,心煩意亂。
她想起臨別前,荊侯對自己的一番叮囑——與其說是叮囑,不如說是告誡。他嚴厲地告訴她:「你的言行舉止、談吐見識,已經都訓練得沒有破綻。徐國無人見過阿瑤,只要你不露馬腳,不會有人看出來。該怎麼做,你都知道。」
荊侯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和天下諸侯貴族一樣,留著一臉長須,讓他顯得比實際年齡更老。他性子隨和,長了一張耽於享樂的臉。他說他沒什麼爭王成霸的追求,實在懶得勵精圖治。要不是朝中眾人變著花樣苦諫,說不定荊國真的就「無為而治」了。
只有一件事,荊侯再懶散也不得不重視:北方的徐國與己為鄰,兩國以荊河為界,畫出一大片國界線來。徐國境內多崎嶇,占盡山川之險,相比之下,荊國土地大部分一馬平川,舉目北眺,就有些仰人鼻息的意味。
鄰里關係最難處,說好聽了是唇齒相依,說不好聽,就是遠香近臭。徐國民風彪悍,國君又頗有野心。傳說徐君好紫色——那是被大夏天子所厭棄的「不正之色」,完完全全的不合禮制。但徐君我行我素,每天一身紫袍招搖上殿,居然引得百官競相效仿,可見人心浮躁。
雖說兩國隔幾年便結一次盟,也會在民間互通有無,也曾並肩攜手打過幾場仗,但在風雲變幻、諸侯爭霸之際,這些所謂「交情」,比光屁股小孩的肚兜還不值錢。
只有一種「交情」,是大約可以綿延世代的:血脈。
所以荊侯早早把自己唯一的女兒許嫁給徐國長公子,盼得日後生出子嗣,承襲徐侯之位,世世代代留下他荊國的血統。
他還想給自己的兒子們求娶幾個徐國女公子。可惜徐侯野心大,生了女兒一堆,已經全都廣撒網,不是許了大夏,就是嫁到別國。於是荊侯手中可打的聯姻牌,只剩下公子瑤一個。
偏偏那女孩運氣差,還沒到出閣的年紀就身染沉疴,別說給徐國「換血」,就連命都是勉強吊著。別說遠嫁,怕是一出房門,一吹風,就能把她的魂吹走。
荊侯不甘。這樁婚約對荊國來說太重要。這幾年來,兩國其實貌合神離,幾次險釀危機,都讓他打著「姻親」的旗號,強行和了稀泥。
眼看徐國催婚催得越來越緊,荊侯兩難。
擅自送個奄奄一息的新婦過去,等於直接抽人家的臉;低聲下氣地取消婚約,就算徐國能理解,也是他出爾反爾的沒理。人家太子景龍也是青春大好年華,晚娶幾年正妻,就等於少生好幾個嫡子,損失不可估量。
最好是徐國那邊能善解人意,主動退婚,做那個壞人。
但荊侯派人旁敲側擊了好幾次,太子景龍的態度始終很堅決:非卿不娶,我等。
如此深情守約,傳揚出去,贏得了天下美名,反而讓荊侯更加騎虎難下。
好在有赤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