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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18:38 作者: 南方赤火
    四周村民全都畏縮不言。眼看大肥腿就要踹到婦人身上,流浪的男孩卻忽然開口,聲音冷冷清清的:「她瘸了,你再把她另一條腿踢斷,更走不動。」

    婦人大怒:「你……」

    胖臉兵丁一愣,定睛一看,婦人果然是跛子。啐罵一聲,不跟無知鄉民計較。

    然後回頭招呼:「進來進來!地方騰出來了!這大雪天的鬧的,將就一下罷!」

    外面幾個人連聲答應。透過半開的門,只見一輛小小馬車停著,幾個穿著華麗的婢女齊齊彎腰,在泥濘的雪地上鋪了一層粗布,直通屋門口。

    車門裡伸出一隻晶瑩如玉的手,扶住了一個婢女的胳膊。接著,一襲白裙落地,輕盈得好像沒有重量。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新春快樂,開坑撒紅包吖!

    晚上還有二更

    第2章 第 2 章

    村民們眼直了,不由自主張開嘴。從沒見過如此光潔鮮亮的人兒。

    從馬車上下來的少女,看起來十五歲上下。雪白的狐裘領子遮住了她半張臉,然而僅憑露出的那一雙眼——清澈、秀美,任何風霜冰雪都凍不住那眼裡的活氣——大夥就知道,那被遮住的美貌,只能比他們想像的更驚人。

    再看自己,粗衣破鞋,帶著幾個月沒洗的臭味,雙手指甲黑黑的,十次撓癢,五次能抓出虱子來。

    男女老少們都自慚形穢,也忘了片刻之前被驅趕的委屈了。誰讓他們唐突了貴人呢?是不是該識趣地再離遠點?

    白衣少女緩緩走進暖熱的屋子,雙頰蒸起一小片血色。

    她身後,寸步不離地跟著四個婢女。另有幾個奴婢忙前忙後,在火堆周圍給她清理出了一小塊乾淨的地方。

    俄而,馬匹也牽了進來。小屋頓時顯得擁擠。

    護衛的兵丁有共十來個,扔下身上的負重,趾高氣揚地分布在牆角四周,鼻孔朝天,眼珠子朝下,監視著這群大氣不敢出的良民。

    「看什麼看?不趕你們出去就不錯了,看什麼看?!——行李也不准瞄!」

    擠在角落裡的村民唯唯諾諾,誰也不敢朝那少女多看一眼。

    在一排低眉順眼的天靈蓋當中,那一雙黑亮亮的大眼睛就顯得格外突兀。

    男孩不是不機靈,也知道這樣不太禮貌,可恨一雙眼睛不聽使喚。他活了十幾年,委實從沒見過如此精緻的……人物。

    她全身上下,每一寸都是他所能想像到的,完美的極致。

    方才食物被搶的憤怒突然煙消雲散。全身炸起的亂毛突然順了。

    他心跳忽然極快,面前的火堆變得模糊起來,蒸騰成一團雷火,熏得他臉面發燥。要是她再走近些……

    「看什麼看?荊侯女公子,也是你們看得的?——女公子路過大夏,一切官民都得行個方便,懂不懂?再挪開點!」

    男孩片刻的懵然被打斷了,喃喃自語:「荊侯女公子。」

    角落裡的村民們也恍然大悟地重複讚嘆:「荊侯啊。」

    儘管大多數人都不知道荊侯是哪路神仙,總之是人上之人,自己八輩子都投不到的胎,燒飯定是用金鍋鏟,挑糞怕是用玉扁擔。今天有幸跟荊侯的公子——還是女公子——同屋避難,夠自己吹上三五年的了。

    胖臉兵丁忍耐到極限,幾個大步走過去,揪起男孩的領子,「喂,說你呢!還看!」

    男孩「啊」的叫了一聲,嘴裡最後一塊肉忘了咽,一下子猛烈咳嗽。他倏地清醒。周圍幾聲幸災樂禍的竊笑。

    胖臉兵丁掄圓了胳膊,沒想好該把這小鬼往哪扔。此時那少女開口了。

    「何必跟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計較?請高抬貴手吧。」

    她口吐雅音,那聲音柔柔的,卻蓋過刺耳風雪。雖是命令,卻很客氣。

    胖臉兵丁只得從命,粗胳膊一揚,男孩落在三尺之外。

    逃過一劫,他卻沒吃一塹長一智,直直看著那少女,十分嚴肅地分辯:「我不是小孩子,也沒不懂事!」

    少女肩膀一顫,露在外面的雙眸似乎是淺淺地彎了一下,卻也沒朝他瞧一眼。

    *

    入夜,大屋裡的避難者們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堆。荊國的旅人占了大半的空間。村民們擠在牆角打呼嚕。

    只有一個人睡不踏實。男孩悄悄睜眼,目光落在遠處那副臨時搭起的帷幕上,想像著裡面的人的姿態。

    忽然,他唇邊微動,無聲地對自己說:「不對啊。」

    帷幕四角,歪著四個婢女,臉都齊齊朝向帷幕當中,一睜眼就能看到女公子的一舉一動。

    不像是等著伺候,倒像是……監視。

    只不過她們都睡得死氣沉沉,外頭的風雪炸雷都吵不醒。

    而帷幕裡面,那布簾一動也不動。如果裡面有人,那她一定是個不用呼吸的人。

    男孩默默一笑,心裡燃起一簇微小的火苗,一翻身爬起來,靈活地跨過身邊幾條胳膊腿,像隻身經百戰的野貓,鑽過粗木几案的空隙,滑出了大屋門。

    風雪暫弱,為下一輪侵襲蓄力;低沉的屋檐下,一襲白裘明亮耀眼。

    她果然悄悄溜了出來,正在看雪。他覺得挺新鮮。貴人家的女子大概很少有機會直面野蠻的自然吧。

    但她眼中並無欣賞讚嘆之意,反而是淡淡的愁。她的秀髮一半挽了髻,另一半披在肩上。她用手指反覆攏著,手指和發梢黑白纏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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