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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13:09 作者: 是辭
翌日一小時的放風時間,大佬獨占一張長椅,躺下看報。突然不知為何與教員產生衝突,揚言要出獄,他好能打,引來其他教員幫忙,後來場面暴力,此處省略。(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教員們一生僅能打弘社大佬那一次啦。)
再後來,大佬就去讀書了。
他本住「水飯房」,(單人間)非要換到雙人間,我才有機會了解他這樣多,如今他又回到「水飯房」,除去放風時間,完全見不到人。
讀書可以考取學歷、提升文憑,硬傷是枯燥到爆,但我猜大佬看重可以減刑,畢竟直到九七年我出獄,他都好乖。
我猜他一定可以如願:提早出獄。香港回歸趕不上,跨世紀講不准能夠自由度過。
我也真誠地祝願他好——他搬離雙人間那天,大方把全部原裝香菸贈我,菸葉夠足、煙支夠粗,絕不摻雜髮絲,我感動到想要抱住他叫老豆。
有一位「好老豆」,你在監獄裡也可以一夜做富豪。
(獄中以煙支作為貨幣流通,服刑犯人會把香菸拆開重卷,變更細、更多,菸葉里往往摻雜頭髮絲充數,難抽。)
在我出獄之前,還有兩則大佬的趣聞,皆發生在放風時間、空曠後院。
大佬鍾意看報,其他獄友從不與他爭搶,忘記九六年五月還是六月,大佬對報紙發笑不停——坦誠講,他一張臉好靚,即便理監獄頭也絲毫不打折扣,笑起來好邪,為他心碎哭泣的港女不會少。
我湊過去問大佬:「報紙新增喜劇故事版面?」
原來不是故事版,而是靚女版——蘇綺女士公開聲明:更名蘇寶珍。附近照一張,百分百名媛style,氣質好絕。
大佬得意地講:「這我馬子。」
我趕緊掐住大腿肉忍笑,他在吹水啦,你們信?
九六年,劉以達與黃耀明宣布重組,正值達明一派十周年,多場演唱會連唱不休,響徹紅港;彌敦道嘉利大廈五級大火導致傷亡過百,民生哀悼,震驚社會;肥彭在港督府內恭祝全港迎接新年,他一定會安安穩穩做到九七回歸啦。
弘雋集團易主,唐鄭女士與蘇女士太極打整年,重奪先夫產業似是贏家,可還要斥巨額贖回蘇寶珍手中股權。蘇寶珍「退居」瓊華,隨即公開宣布與鴻焯置業合作,北上開闢兩廣新樓盤。
那天獄友孤寒張手持報紙,語氣奄尖對大佬講:「你馬子與鍾大少拍拖啊,好親昵。」
大佬臉色立即冷下來,奪過報紙,我偷看到合照上那位蘇女士確實與鍾大公子舉止親近。至於描寫,字跡太小,我雙眼二百五十度近視看不清。
(此處鍾大公子並非警署一哥鍾伯棨之子鍾亦琛,而是鴻焯置業老闆鍾伯渠之子鍾瑾瑜,斯文紳士一枚。)
孤寒張講下流話,不堪入耳,侮辱那位蘇女士。我以為大佬書讀整年也變斯文,沒想到他冷笑後直接動手,把孤寒張打到收聲。
教員姍姍來遲責問情況,孤寒張轉送監獄醫院。大佬早已坐回長椅翻書,扮學生仔,聞聲歪頭看過來——雖然他掛笑,可與孤寒張交好的幾位衰人立即收聲。
大快人心。
九七年,青馬大橋歷時五年終於建成通車,香港即將回歸祖國,我,順利出獄。大佬的故事無法繼續講下去,總不能誆騙讀者,賺不義之財。
最後,我出獄時弘社還未解散,打聽後才知弘社大佬因涉黑行賄入獄,綽號太子,大名唐允。
他真的是大佬!我居然與大佬做過獄友,大佬還贈我香菸……不講啦,女友催我出門看《鐵達尼號》,不知是周潤發幾時拍攝新片,賭船船名居然都可以作片名,港麗之星號你有沒有聽過?
*
弘社於九七年六月解散。
在那之前,阿正探監見過唐允,唐允下的決策。
彼時阿詩生意做得紅火,蘇綺大方投資她開店,阿詩頭腦與眼光皆是一流,鋪頭從旺角開到中環,又在發展觀塘、北角分店,阿正則聽她命令、做幫襯。
「允哥,我是廢柴,但弘社還可以撐……」
他以為唐允講解散是因為弘社經營不善。
「大陸政府如何管制你講得准?好多人忙移民,你能否有點危機意識。要他們解散後做正經營生,講不准還可能暴富,找不到差事就去瓊華。」
瓊華是蘇綺的公司,阿正滿眼嫌棄,「找那位惡女還不如找唐太。允哥,不要講你還對她抱有希望,她與鍾瑾瑜……」
「去年這時你哪裡拿錢守住弘社?」
「我老婆出資……」
「你老婆好有錢啊正哥。」唐允眼神仿佛看弱智,「痴線,你老婆腦癱出資給你搞黑丨社會,那是我老婆的錢。」
「……」阿正不服氣,「親生女她都不要,她哪裡是你老婆?」
「……」唐允冷笑,「你該感謝這面玻璃,這是我第一百次想扁你。」
他起身就要走,教員上前結束探視,阿正挽留:「允哥,真不要把bb搶回來?」
這也是他第一百次問這個問題。
北仔原本綽號「東北仔」,祖籍內地東北,據說母親還是當地地道世家,他居然跑到香港混社團。北仔離港沒多久阿正就親自去找,還拍下相片帶回給唐允。
雖然不知罵她多少次惡女,可想到她割腕尋死,想她曾經那樣艱難,唐允又忍不住心疼,他一番柔情都付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