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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13:09 作者: 是辭
她需要一位這樣的無關人士做障眼法,確保這起自殺案帶有巧合。姚美芳從小自卑膽怯,活過半輩子也是如此,孤寡一身,時常尋死覓活,偶爾又裝瘋扮傻,廟街群眾對她避之不及。
只有蘇綺不嫌惡她,免費贈她算卦測字、與她寬慰談心,姚美芳看起來短暫正常過,再後來就是突如其來震驚眾人的聚眾自殺,姚美芳去世。
阿詩在哼一首老歌,陳慧嫻的《夜機》。
回頭再看微微燈光/無止境寂寥不安
藏身於無人機艙/心跟你道晚安
那張專輯的名字叫《千千闕歌》。
蘇綺說:「阿詩,我明天結婚。」
阿詩說:「嗯,我知。」
氣氛太頹喪,樓下的狗叫聲吸引阿詩注意,她輕拍蘇綺肩膀,指遠處講:「那位瘋佬又在打狗啊,今天好早。」
南街每天凌晨準時響起野狗哀叫,驟聽只當流浪狗互咬,親眼見過才知道:失智瘋佬持棍棒打狗,已經多年,無人敢攔,攔也攔不住。
廟街逼仄天地的瘋魔常態而已。
當年康嘉茵初至廟街心思簡單,深夜下樓親見駭人詭異場面,轉身遇到黃毛旭仔。
人事斑駁。
阿正深夜突襲唐允清風街公寓,臉上掛彩,顯然剛與人碰過拳腳。
唐允滿臉不耐,「黎永正,你今年二十五歲,與人打架打輸還要找我告狀?」
他渾身怒火,「允哥,真的有事,」
「你剛進弘社炯叔沒給你講過,囍事在即。」
「小事免提。我知,可今晚一定要講。」
兩人到書房,阿正伸手遞到他面前,唐允瞥一眼,輕鬆的神色立刻僵硬。
因阿正手心安靜躺一枚耳釘,旋渦紋打底,品牌Logo點綴,93年的限定款,全港僅有幾對。
他曾在佛門重地強行吻她,講一句「別再回廟街,我養你」,眼睛看向的正是這枚耳釘。
熟悉的漩渦,他陷進去的漩渦。
阿正嚴肅地說:「齙牙金在上環出租他那間祖產單屋,房客用假身份信息租整個季度,直到今天始終聯絡不上,不知是否續租。」
「鄰居也講僅見過幾次,房客遲遲沒再回來,是一位鍾意穿長馬靴的日本佬,好巧啊。」
「齙牙金同北仔講,他親自搜過,報給我毫無異常。我看出不對,同他打起來才搶到這枚遺落耳釘,值錢貨,我記得阿嫂有戴……」
唐允那瞬間喉嚨哽咽,好像飲血。
阿正試探詢問:「我去把阿嫂抓來……」
「不必。」
「允哥!你徹底昏頭!」
「你先回去,交給我。」
「允哥,你明日要與她註冊登記,這位阿嫂現在可疑,我不認。你養蘇家大女在身邊……」
「黎永正,我叫你回去你聽不懂?收聲啊!」
阿正固執看他,明知打不過唐允,還是硬撐,「你失戀對不對?好難過就打我發泄,我不怕疼……」
「你放屁,從小鍾意哭,不怕疼?你滾回家給你老母打洗腳水啊。」
「已經快十二點,我阿媽早就睡到打鼾……」
唐允把阿正扯到門口,推他出去,「滾。」
阿正盯住緊閉的門,坐在地上許久,還是默默離開。
唐允回到臥室,把蘇綺裝首飾的盒子倒空,一通慌亂地翻找,果然看到另一枚漩渦耳釘,和他剛拿到的那隻配成一對。
那瞬間心裡的感覺難以形容,他猜測心臟一定在流血,原來在愛情中受傷會這樣痛,甚至一句話都講不出口,腦袋裡難下決策。
原地呆愣許久,又默默把每一對耳飾歸位,放得比原來還整齊,隨後蓋上盒子,好像這樣就可以給自己洗腦:無事發生。
他徹底失去困意,坐在那一動不動,心跳好像都在逐漸歸零,阿正還在等他下決策。
唐允提起電話,打給阿正,「明天為七叔訂返港機票。」
日本已經找不到那位僱主了。
阿正問:「那阿嫂……」
「阿正。」唐允語氣低沉,「別逼我。」
阿正忍不住咒罵,隨後發現對方已經收線。
整夜,唐允坐在臥室窗前,看維港夜色退卻,看天空放青、環衛返工、太陽如常升起。
腦袋裡渾渾噩噩,他想蘇綺是否在安眠,她一定睡得安心,她已經預定贏家。
又想打給唐太,問她一句沙門瞿曇最後有沒有被三位魔女誘惑成功,可時間太晚,他不能打攪阿媽睡覺。
他想好多,一夜把自己一生都重看過,預感今天將會有重要變故發生,不知在他們註冊登記之前還是之後——差別太大,不怪他為此糾結。
一開始糾結,隨後不知幾點鐘變得釋然。
他捫心自問:這是她想要的圓滿結果嗎?
如果是,他有什麼理由不成全。
確定這一點後,他驟然起身,緩解過去頭腦短暫的黑暗與眩暈後,決定給她留下點什麼。
他乾淨的身家都已經交付給她,不必掛心,他想留下僅僅有關他們兩個這段情的東西。
坐在書房桌前對空白紙張猶豫許久,遲遲未能落筆,唐允自知除簽署自己名字以外,他字跡實在是丑。又不知該寫什麼,行不通,此條作廢。
隨後從柜子里翻出他曾經用過的呼機,不如給她留言,又想到蘇綺並沒有呼機,依舊作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