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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13:09 作者: 是辭
秉一顆嘲笑的心思走進臥室,床褥微亂不見人影,他找過一圈,心頭驟沉之際在靠窗那一側的床邊找到倒在地上的蘇綺。
不用細看就知道,一隻手臂壓在下面,繃帶的血已經完全滲出來,她暈厥過去。要不是唐允知道手臂實情,都要錯覺這位女士割腕自殺。
趕緊把人抱起來,他兩天兩夜未睡,初次不敢開車,叫的士趕往醫院。
這次輪不到蘇綺選,她被迫住院。手臂重新縫針,局部麻醉時效過後,傷口的疼痛把她喚醒,正對著一隻吊鐘,顯示凌晨三點三刻。
唐允雙腿微張,靠在她床邊的座椅上休憩,姿態放鬆,但脖子一定歪得很疼。
她想叫他到沙發上睡,嗓子干啞難聽,仿佛一隻待宰的乳鵝。
「阿允……」
唐允驟然睜眼,抬頭的瞬間聽得到脖子與肩膀骨架扭動的聲音。他眉頭皺更深,把她略微扶起靠在床頭,蘇綺完全不需要使力,他提著她的腰與腋下就能輕易做到。
溫柔不過三十秒,語氣仿佛申飭:「你搞什麼?鬧自殺啊?」
他一提及,蘇綺立刻重回剛剛驚天的悲傷之中。阿姨走後她準備睡覺,沒想到突然收到西貢打來的電話,是那位「表哥」,冷漠又直白地陳述事實:
毛姑死了。
毛姑從去年年尾就開始頻繁於半夜疼痛□□,又不准告訴蘇綺。一月份開始期待月末除夕能見到她,可是蘇綺因為唐協亭的事,再加上當夜下暴雨,未能前往西貢。
表哥不敢耽誤,想要送毛姑去醫院,但毛姑堅決不准,因為她在這世上是一位活死人,毛姑已經於1992年年尾死亡,怎麼能出現在醫院?
就這樣耽誤,於昨夜被表哥發現吞掉家裡所有儲備用藥,口吐白沫死亡。
唐允站在病床旁,把流淚不止地人抱在懷裡,她從未那樣乖覺地在他懷裡呆過,傷感的心情加持,更楚楚動人。
她短暫無刺。
唐允生硬地撫她的頭,蘇綺又哭了許久,好像直到淚盡。
她知道,這是她的報應之一,最先來到。毛姑擔心自己成為蘇綺的麻煩,卻忽略了蘇綺如今對她的需要。
唐允不知道毛姑具體是誰,見此情景只能猜出來是很重要的舊人,更不敢吭聲。
她情緒漸漸緩解後又靠回去,偏頭不給他視線,抽泣著說:「唐允,我真的恨死你,恨死你們所有人。」
世界上最後一位真心疼愛蘇寶珍的人也消失在風雨中了。
他主動湊過去,捧起她一張臉,眼神掛滿血絲,但前所未有地正經、富含柔情、深藏懊悔。
而蘇綺回盯過去,仿佛在無聲之中發射刀子,看他煎熬開口乞求:「讓我照顧你,好不好?」
明知她要冷笑、嘲笑,唐允吻上去,帶著討好潤濕她雙唇,又輕輕嘬吮嘴角。他與她臉頰貼著臉頰,完全不給蘇綺開口講拒絕的機會。
蘇綺只覺得痛苦又壓抑、安心又沉溺,他那樣全然地把她包裹住,她雙臂不能動、她不能動。
好像沙漠裡長途跋涉的人遇到綠洲,那當然不是終點,她只是需要休整,再一次規划行程。
太子爺自問自答,好沒意義,他明明已經下了決定,通知她走過場而已。
「等你傷好,我們結婚。」
「你瘋了!」蘇綺眼神閃爍過去驚恐。
「我百分百認真。」
「你滾遠點好不好?我嫁一位乞丐都不會嫁你。」
唐允嗤笑,「我借你膽,你嫁試試看啊!」
蘇綺語塞,唐允撫她鬢角髮絲,低頭審視她,語氣變得認真。
「你配我都算下嫁,公主再差勁也不能嫁乞丐。」
他講她是公主,蘇綺咬緊牙關,迴避他目光。
「你要笑是不是?」他毫不留情面地戳穿,又湊近吻她,喃喃自語一樣講個不停。
「我叫北仔跑一趟西貢,你阿姑的後事都交給他處理,北仔做事你總會安心。等天亮後我回太平山,親自告知阿媽我們決定結婚。」
「阿綺,我知自己是衰人爛人一枚,你權當給我機會贖罪。我再活五十年,給你當牛做馬騎五十年,你講東我不往西,你說一我絕不念二。」
「殺手的事情我不該懷疑你,我給你講一萬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蘇綺冷聲開口:「你講對不起就好好講,能否不要吻我?再移開放在我胸前的鹹豬手。」
他無恥地笑,「Sorry啊Madam,要不是你身體不允許,我保證更過分。」
蘇綺白他一眼,「不必講一萬遍對不起,你現在跪到角落好不好,我不想對視你高過我。」
無恥升級,剛講過的話就不作數——他不認為那叫不作數,是戰術轉移。
他說:「今天不合適,下次補跪給你。」
她隱約好像感覺到什麼,還是選擇迴避。
1995年的二月,蘇綺總共出席了兩場葬禮。
毛姑的葬禮帶著遲到已久的宿命感,原來當年天后廟自殺就寫定結局。
回想起十幾年前,有次在跑馬地馬場,陪爹地媽咪契爺契母一起看馬賽——她看不懂,反而與寶珊在外面跑過一圈弄髒皮鞋。毛姑嘴裡念著幫她們擦拭,兩位小朋友為毛姑更愛誰而爭吵拌嘴……
小雨飄落,鼻間聞得到泥土與青草乾淨的馨香,透露的含義好像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