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頁
2023-09-19 05:13:09 作者: 是辭
甚至連你身上那件工裝都要被資本家褪下,穿在下一位身上。
這20億就是工裝的價錢。
溫謙良明知事實已經既定,還是打了一通電話到澳門,是長期幫溫至臻洗碼的那位洗碼仔。對方始終沒有接通,或許電話已經與人一起沉入大海,又或是遠渡歐洲,上演金蟬脫殼,不得而知。
他靠在那嘆氣,很快辦公室的電話再度響起,澳門生意的最大合作夥伴撤資——賭桌上的莊家不止嗅覺敏銳,動作也極快,溫至臻徹底出局。
酒店、賭牌、娛樂場所全部停業,從理智的分析走向切實的行動這一步邁得艱難,他必須自斷殘臂保全自己。
樓下聚眾的股民被趕來的警察驅散,好像短暫給了他喘息的機會。溫謙良又想起那篇報導,他直到昨天深夜才來得及看的報導、閉眼也知道出自他那位時常撰寫校報文章的初戀情人蘇寶珍的報導。
這天溫謙良居然與唐允腦袋裡所思所想一模一樣——都在懷疑這兩件事是否與她有關聯、又關聯多少。
好像蘇綺失去勇氣打給他質問當年有沒有做錯事一樣,他也失去問她的勇氣——早在1987年就失去。
打算開車回家探望溫太,外加梳洗換衣,車子啟動後還是繞路去了趟陳意齋。
溫太食一枚燕窩糕,手邊還有一碗養心湯,溫謙良親自盛過來。
這種時候難免傷感,想起舊人,「第一次吃還是Pearl力贊,那時候你們兩個剛開始拍拖,都好單純……」
溫謙良被她帶回那個年紀了。
人總是這樣,眼下過得愈艱難,就愈要回憶過去。
但回憶可以無限加工,把它做成紅燒肉、糖醋肉,再不然蜜汁叉燒;現實發生過的事情貼近真相,是掛著血的紅肉,生、腥、難以吞咽、口感極差。
溫太又說:「假如當初沒有發生那些,此時你們一定早就註冊登記……」
溫謙良本想叫她不要再講,可扭頭看過去就發現她在流淚,話只能咽回去。
變成了:「假如那篇報導所說屬實,你覺得Pearl會不會報復溫家?」
溫太自然看過報紙,聞言趕忙伸手拍他,「你在講什麼?街頭小報捕風捉影胡言舊事,我們兩家當年那麼好,至臻滿意Pearl,世謹一定也滿意你。出了那樣的變故是我們誰都不想見到的。」
溫謙良按下了要講的話,用手帕幫溫太擦手指上的糕點屑,想她就這樣什麼都不知道地過完一生最好。
他低頭講話,好像很愧怍,又無力。
「爹地生前做了些劍走偏鋒的事,現在對方把他踢出局,溫氏處境艱難,澳門的生意我已經勒令停掉,準備轉手。」
「但香港這邊貸款數額太大,逾期還款已經是最好的情況,大概率無力償還。如果這樣的話,我會把股票停牌,再申請破產清貸。媽咪,可以嗎?」
好像回到小時候,為一次考試沒有拿到滿分而道歉,溫太從來都不是苛責的母親,看他垂頭的樣子更是心疼不已——眼鏡下的雙眼泛著血絲,一夜未眠生出的憔悴胡茬……
溫太伸手撫在他耳側頸間,聲音於悲傷之中克制著溫柔:「你放心去做,媽咪全力支持你,不只有我,還有外公外婆。Childe,你很優秀,不要給自己過多的負擔。」
「你爹地是怎樣的人……我比你清楚。」
溫謙良頭低得更狠,「不是的,我沒那麼好。」
他說:「我最近總是夢到 Pearl,她好恨我,絕不原諒我。」
溫太把他抱在懷裡,「想她就去見她,同她講清楚,Pearl不是不講道理的女仔。」
她說的是龕場供養的骨灰。
「我記得那年你們頻繁吵架,你氣沖沖地從外面回來,我問你發生什麼。你說:她無理取鬧。可上樓後很快又下來跟我講,『看她流淚好心疼』,隨後穿著睡衣開車跑出去找她,我從沒見過你那樣慌亂。」
溫謙良雙手掩面,誰也不知道掌心裡有沒有淚水。
最後喃喃地說:「一個人犯過錯,是否只有死掉才能償還……」
溫太疑惑,「你在講什麼?」
回應只有滿室的荒涼。
好像鏈條斷掉重要的一扣,溫至臻存在賭場帳戶作後手的20億又被悄無聲息地轉走,溫謙良如今被放在火盆里烤,而股民就是在下面煽風加大火力的存在。
溫至臻漏算在於澳門的生意還是以溫氏的名義發展,而溫氏註冊於香港,受本港條例管制。
當初蘇綺送給鍾亦琛的菲林發揮效用,鍾亦琛只盯澳門的帳,立刻申請搜查令,於溫至臻死的第三日清早抵達溫氏,請溫謙良赴ICAC飲一杯廉記咖啡。
蘇綺在那天下午收到鍾亦琛的電話,彼時她正獨自在醫院候診。
「鍾Sir好沉得住氣。」
「溫至臻的死與你有關?」他明明已經確定,還是壓低分貝質問。
「與我無關。」
「還嘴硬?你要我幫忙找船,等的人是康嘉茵與旭仔,所以船工沒等到人,白拿一筆酬勞。」
她真的為KK與旭仔做了後路的,她沒那麼無恥到全然戲弄一雙人。謀殺溫至臻大概率會同歸於盡不假,可還是有那麼一點可能讓他們遠走高飛的對不對?
幸福需要靠爭取,兇險伴生再正常不過。
「鍾Sir好計較,我會把錢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