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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13:09 作者: 是辭
中午的廟街確實也很不「廟街」,人很少。
兩人坐在湯記的餐位,一人一碗瀨粉,唐允又叫了滷水拼盤和滷水豆腐,葷素皆具,同湯伯三兩句話混熟,豎大拇指贊他廚藝。
湯伯笑迷了眼,又到後面去忙,蘇綺旁觀,心想湯伯若是知道眼前故作端正的人是他口中的死衰仔,還笑不笑得出。
唐允看了眼店裡的掛鍾說:「十一點三刻多些,你知不知我許久沒這麼早起過?」
本港第一富貴閒人,非他唐允莫屬。
上一個有此雅號的還是怡紅公子賈寶玉。
她先吃完,很不禮貌地丟下唐允自己,藉口還要「看店」,唐允大發慈悲放過她,畢竟吃完還得去見唐協亭。
走在日頭正盛的南街上,蘇綺想到,唐允剛剛說廟街好似變了個樣。
變樣了嗎,多少年日日夜夜對著這一條街,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由早到晚困住多少人。
她敢走,就是摸准了唐允那件衫落在她家裡。
晚上回到住處,果然,正在窗前迎風飄蕩。蘇綺任它放在那,走進臥室,小小一張「梳妝檯」有些凌亂,是她早上化妝匆忙留下,床上被子也一團凌亂——太子爺怎可能幫你疊被鋪床。
帶著股狠意抖開被子,吹起了一張紙條,她撿起來看,沒意外,唐允留下的手機號,字跡不算丑,但數字沒什麼參考價值。
摺疊後隨意放進裝首飾的盒子,半月陰雨帶來的惡果,廉價項鍊耳環有些長出了霉斑,她此時不想收拾,扣上蓋子隔絕煩惱。
一月下旬,全港一片喜氣祥和,四處皆染上春節氛圍,尤其老人聚集的地方,廟街同樣。
賀歲片《花田喜事》如期於影院上映,張國榮關之琳俊男靚女好相襯,唐允陪個發嗲女仔買了戲票去看,人擠得要死,鬧哄哄。
看到馬頭掛平治車標,他嗤笑一聲罵了句痴線,果不其然散場後好多人嘴裡念著「平治馬」、「好funny」,女仔也變痴仔,為張國榮一張臉發花痴。
蘇綺半月未聯繫唐允,唐允也再沒來過南街。
街上滿是喜氣,她與阿詩同去花墟道,阿詩買了支半米長的臘梅插瓶,還要贈送蘇綺一支,口口聲聲講「好意頭」,她推不過,抱著支梅花傻乎乎,又忍不住露出笑臉。
哪有女子不愛花。
見她買送老人的補品,阿詩問起。
蘇綺說:「要去西貢探望姑婆。」
除夕夜天黑,蘇綺帶身寒氣空手而歸,老樓上下許多小孩子亂跑,認識蘇綺的幾個還同她扮嘴甜,叫著「仙姑姊姊」,講「新年快樂利是拿來」。
她掐那小鬼頭臉頰,「仙姑保你學業有成,好過拿利是。」
阿詩手裡端著捧瓜子出現在門口,「新年快樂,我以為你要住幾日才回。」
蘇綺絲毫不亂,從善圓謊,「姑婆家裡沒地方。」
十二點將近,唐允駕車,載唐協亭和唐太到碼頭坐船,赴離島大嶼山寶蓮禪寺,上新年頭香。
離島地處偏僻,還是有香客特地趕來,車流不少,他們晚到五分鐘,許多人等在那。
唐太篤信,唐協亭每年給她買這炷頭香都不知要花多少鈔票。返回港島的船上又怪了幾句唐允開車毛躁,他早已經習慣,吹著海風不言語。
插pter 06
梅花七天換一次水,第二次換水的時候已經枯勢明顯,阿詩見好些花苞沒開忍不住惋惜,湯師奶支招灑些鹽在水裡,蘇綺放棄了。
剛買半月的花瓶空空如也,臘梅蒙塵,仿佛從沒存在過。
丟完垃圾,她站在公共電話前猶豫許久,那串數字實際上都已經爛熟於心。
確定他這次不會主動,蘇綺咬牙邁出艱難一步。
唐允應聲後,聽著那邊說了句「是我」,懷裡發姣的女人立馬就沒了興致。他剛起不久,忽略眼下已經十點鐘,等下要去鯉魚門道唐太新開的那間店接她回家,她常坐的那輛車臨時送去保養,司機記錯日子。
蘇綺說:「你那件衫忘記帶走。」
唐允笑出聲,準備進臥室,示意床上噘嘴的女人也起身,「染血的衣服不能再穿啊,意頭差,仙姑這都不知。」
「那我扔掉了。」
她在賭氣,可從打過這通電話開始,她勾他的心思就已經暴露,那麼唐允主導。
「別,你都已經call我,我懂。」
她又沉默,唐允卻心情別樣好,哼了兩聲後說:「你在清風街等我,叫的士過隧道就好。」
「自己來取。」
「你想勾引我已經做到,我讓你來你就聽話,總之今日你主動,不差這一程。」
「我要看店。」
「我包你整日的鐘。」
「鹹濕。」
「抓緊收鋪,別讓我等。」
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廉價,坐在的士車上,蘇綺如是想。司機正收聽電台,信號不大好的緣故有些嘈雜,正如她此刻的腦袋一團混亂。
感情上的事情永遠不能以帳來計算。
默默安慰自己,同唐允走到哪一步都無妨,怎樣走到那一步也沒所謂,只要達到目的,達到目的就好。
唐允頭回在南街以外見到蘇綺。
把廟街比作一條長長油油的牢籠,她不應該在那裡,外面日益物慾橫流的都市才最襯她,開闊、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