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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10:50 作者: 歲惟
聰明如緒康白明顯察覺出了她的不對勁,半是玩笑地問她:「就因為我老婆發你脾氣,溫總這是打算不理我了?」
溫凜沒有回這條消息。
她只是有時會想起從前,想起當年僻靜胡同里,她背著楊謙南偷偷請緒康白吃飯,他一坐下就舉起清酒,揶揄說「偷情勝地啊溫總,敬你一杯」的狡黠模樣。
當初光風霽月,彼此都坦坦蕩蕩,所以敢開這樣的玩笑。不過四五年,人事摧折,風雨瀟瀟。今後再想心無芥蒂地舉一杯酒,卻好像是奢望。
這個相識七年的故人,她生命中的貴人,溫凜一直覺得他不只是一個朋友。他們之間,有一種類似於「知遇之恩」的東西在。所以她總是帶著點感恩和他相處,從他身上汲取一些微弱的能量。
可惜現在連這份能量,她也不得不避嫌。
所以她想要默不作聲地退場,不要等到場面難堪的時候,彼此反目成仇。
她也確實成功過一陣子。
可惜生活總有比亂七八糟的人際關係棘手一萬倍的問題紛至沓來,讓她連表面的體面都做不到。溫凜接到老周的電話時,內心竟然很認命——也許各人有各人的命。而她的命里,註定做不到姿態優雅。
事情並不複雜。老周在電話里說,最近有會議在開,文化審查方面全網加嚴,他們做的某個線上視頻方案,審批遲遲下不來。
這個案子整個團隊前前後後努力了一個月,好不容易要成功落地,卻出了這種岔子。周正清慣常來找她商量,心想這個比他小十歲的姑娘門路廣。他明面上總攬一切,但背地裡許多彎彎繞繞,都是溫凜在疏通。
溫凜躊躇半晌,還是給許久未聯繫的緒康白助手發了微信。
這位助手跟著緒康白六七年了,和溫凜也是好朋友。溫凜趁周末提了兩壺桂花酒,來她家拜訪,對方熱情地招待了她,還以為溫凜找她談心是因為和她老闆娘的齟齬。
助手姐姐是典型那種在上海有兩套房、爹媽幫襯、沒有野心的本地女,非常樂天知命,今年三十好幾了,人卻很活潑,好心地勸溫凜:「你也不要太放心上了。該正常往來還是要往來呀。你不要怕Queena發飆,我們身邊人都不太搭理她的。」
溫凜靜靜倒酒,儼然把勸解都聽了進去。
顧璃推薦的這家桂花酒很清,但後勁似燒酒,沖得喉嚨火辣如燒。
半壺下肚,溫凜忽然提了一嘴,說這兩天這個會,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開完。
那位姐姐附和道:「是的呀,空氣倒是好了不少,但是安檢嚴得跟皇宮一樣,恨不得丸子頭都要捏一捏哦。」
溫凜聞言笑起來。
她笑的時候很文雅,連睫羽都收斂成一束。所以對方也看不清她是用什麼神色,狀似無意地說——對了,孟先生這兩天,是不是也在上海?
第48章
直到溫凜踏入那家餐廳, 她都未能料到, 她會遇見楊謙南。
孟先生的飯局設在滬上知名的空蟬, 溫凜特地挑了一條白色刺繡裙,歪坐的時候會像一朵淡墨風荷,瀲灩地鋪在榻榻米上。
她認識孟先生,還是因為緒康白。他做影視這一行, 慣常和□□的人打交道,有一次帶她一起吃飯,坐主位的孟先生說一句古話忘了下文, 是溫凜替他接了上去。
身居高位的人並不在意這些虛的臉面, 遂誇她有古文底蘊。原本謙虛一句就過去了的事,溫凜卻搖了搖頭, 笑道:「不是的。我記得這句話,是因為以前聽您說過一次。當時也不知怎麼的,就記住了。」
孟先生知天命的年紀, 圓形鏡片下眼袋軟沉, 這才對她感起興趣,說:「哦?你見過我?」
溫凜說在北京見過一次。只是好幾年前了, 說出來怕您沒印象。
其實究竟在哪個場合見過,溫凜自己也忘了。
她回憶當年一場又一場的飯局, 最多的印象,是每次走出暖氣充足的飯店,寒風襲面,楊謙南總會下意識把她攬緊, 和她一起趕著步子鑽進車裡;是他在回去的路上半醉半醒,嘴很碎地跟她講飯桌上那些衣冠楚楚的人背後數不清的恩怨糾葛。
有時甚至都稱不上恩怨。溫凜連他叔叔在健身房找來一個女秘書,這些不出格的小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當然也記得,楊謙南跟她說起過這位孟先生,私下裡並不很正派。
那次飯後,孟先生找她聊過幾句。話題倒沒什麼越軌的地方,但溫凜掌握好分寸,把自己當學生對他畢恭畢敬。孟先生只覺得這個小姑娘不怎麼知趣,倒也沒留下壞印象。
所以溫凜這次問緒康白的助手要來孟先生的聯絡方式,說有事想向您請教,孟先生果然還記得她,頗親切地對她說,我明晚正好要請幾個小輩吃飯,溫小姐不介意的話,不妨一起過來。
溫凜怎麼能猜到,那幾個小輩里,會有楊謙南。
空蟬一共四間包廂,孟先生喜秋,他們這一間名叫「紅楓明月」。和室椅上配的是深藍色軟墊,屋頂懸兩盞日式紅紙燈籠,光線典雅柔靜。
一屋子七個座位,溫凜到得尤其早,先行坐在末尾。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幾個年輕人,誰也沒敢往主位旁邊坐。孟先生姍姍來遲,一見她就招手,說:「溫小姐怎麼坐得那麼遠呢?來,到我左邊來。這樣說話方便些。」
溫凜恭敬不如從命,迎著滿屋子神色各異的目光,逆著座次挪到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