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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10:50 作者: 歲惟
計程車司機都看上了熱鬧,稀奇地笑:「喲,R大也有學生玩這一出。」
哪一出呢?
男游九郡,女嫁三夫。
恰便似一枝紅杏出牆頭,不能夠折入手,空教人風雨替花羞。
顧璃成天背著程誠出去約會,終於東窗事發。
溫凜推開車門說道:「朋友出了點事,我過去看看。您稍等一下。」
司機師傅在後頭招呼說不急著看,付了車錢再去。她頭也沒回,只說請您等等。
她撥開人群到顧璃身邊,程誠正罵到興頭上,說你就是嫌我人窮唄,瞧不上就瞧不上,咱們光明正大地說不就得了,背地裡偷著玩兒什麼勾三搭四的戲碼?
溫凜越聽越覺得不堪入耳,皺眉回頭說了聲:「分個手而已,一定要這樣嗎?」
程誠也不知她是何時冒出來的,但他認得她,在楊謙南身邊見過她幾次。這好像給了他宣洩的出口,譏笑連連:「都一路貨色。」
他甩完這句話,便駕車而去。
人群紛紛散開。都是本校同學,手裡拎著炒河粉麻辣燙,三三兩兩好奇地回眸。
溫凜從顧璃的師兄手裡接過她的胳膊,面無表情道:「璃璃,起來,我們回去。」
顧璃猛朝她搖頭,哭著把人推開:「你別管我,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溫凜無奈地看著她,幫她把碎了屏的手機撿回來,擦擦上面的塵土,艱難開口:「你……借我點錢。」
司機早等得不耐煩了,接過顧璃給他的車費,怪異地看了她倆一眼,避瘟神似地開走。
顧璃好像覺得自己不是最倒霉的那一個,被計程車尾氣撲了滿臉,居然噗嗤一聲,灰頭土臉地破涕為笑。
溫凜哭笑不得地擰眉,說:「你可真夠可以的。這劇情,能上你們那的老娘舅了吧。」
「什麼老娘舅!」顧璃甩開她的手,「你跟楊謙南在一起之後嘴越來越刁了,都是跟他學的!」
「以後不會了。」溫凜淡淡說,「我們分手了。」
顧璃眼眶裡含著一包淚,血絲縱橫地瞪大,怪嚇人。
「……今天是國際分手日嗎?」
剛才當街吵架的臉丟大了,顧璃一路上都強裝不在意,說說笑笑的,好像這樣能挽回一點面子。溫凜也就陪著她演,她說什麼她都嗯一聲,說是啊,對呀。
也不知道演給誰看。
回到宿舍,兩人各自去洗漱,誰也不願意說話。
躺在床上,累得好像會昏死過去。
溫凜半夢半醒,一直無法進入深度睡眠,深夜裡清醒過來,聽見顧璃的床上傳來隱隱約約的啜泣聲。誰也沒有入睡。
所以說,演給誰看呢。
夜半三分,自己心裡最清楚,愛著什麼人。
溫凜從前一直不明白,顧璃明明那麼喜歡程誠,為什麼總是狠不下心拒絕旁人的追求。
因為那些人都太好了,太優秀,太合適她那個階層出身的,學歷品貌拿得出手的女孩子。她或許覺得自己喜歡程誠,是喜歡虧了。而且他也未必會待她永遠這麼好,所以她暗自給自己留幾條後路,心想我就這麼備著,我又不真跨上去。
用顧璃自己後來的話說——「我就是那種二十出頭,什麼也不會,成天覺得自己應該學聰明點兒的小姑娘。」
可是剖開心肺翻出血肉,她還是最愛他。
溫凜聽著這啜泣聲入睡,如睡在滴滴答答的檐邊。她在心裡暗自地想,這世上果真有一種愛情,是你一邊看不起一個人,一邊深愛著他的。
那一年她二十出頭,第一次懷疑,也許根本沒有愛情這回事。
這世上最長遠的愛,或許只是迷戀。
*
進入二十一世紀,城市的四季已經不那麼分明。
北京的秋天很短,好像一下就轉涼。
溫凜回憶他們的這場架,竟然想不起對錯,滿腦子都是他毫不猶豫關上車門的那聲砰響。她覺得自己好像被剝皮抽筋,赤條條地站在他面前。她承認他所有的羞辱,承認自己從來不純粹。以前他半遮半掩,她還能心照不宣地陪他玩恩愛遊戲,如今他將這些都明晃晃祭在了檯面上,從此之後,她還能坦然地管這段關係叫作戀愛嗎?
她整整思忖了半個月。
學校提前供暖,進入十一月,宿管中心就發布通知,說要挨間宿舍試暖氣。溫凜就在這忙碌的秋末做成了件大事,拿下了品牌競標。
那場競標會由對方市場部的人主持,她壓根沒見到飯局上那位身居高位的老總。市場部的負責人誇她年少有為,溫凜和她握手,也不知這恭維究竟是她自己掙來的,還是楊謙南的功勞。
這裡頭的因果攪成一鍋糊粥,說不清道不明,就像他倆亂成一團絨線的關係。
只有一件事情非常明晰——
事情成了,她得請緒康白吃飯。
北京每個季節總有幾場妖風,平地而起,吹得門帘噗噗響。
溫凜挑的地方在一條僻靜的胡同,招牌暗藏,是一位日本職業料理人在京城開的懷石料理。店面燈光幽暗,掀開兩道深藍色和風門帘,才能見到開放式的廚台。店主正在準備鯛魚刺身,用日語輕聲向客人打招呼。
店裡只有四五張桌子,用屏風和榻榻米隔出獨立的空間,預約一頓晚飯至少得提前一兩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