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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07:37 作者: 西西特
    陳碸一言不發的池魚。

    陳富貴看過去,兒子的肩背很寬實,夠扛起一個家了,也能應付人生的大大小小事,撐住各種意外。

    如果他沒認識梁白玉,那他現在就算沒找到相好的結婚生子,日子也會過得好好的,不至於像現在這樣。

    命都交到了病鬼手裡。

    「把拖孩給我。」陳富貴說。

    陳碸將牆邊的拖孩拿到他腳邊:「爸,你腳上的布鞋是不是小了?」

    陳富貴左腳踩右腳的布鞋,是小了,擠大腳趾。

    「能湊合。」他換上拖孩,舒服多了。

    陳碸把他爸脫下的布鞋放一邊,他沒說要找個時間納鞋底做鞋,那是他做不到的事。

    不是不會,是沒有那個精力。他只能下山去別人家買。

    有做多了,等著去縣城賣的。

    .

    陳富貴叫兒子給他點韭菜,他抹著韭菜頭上的泥,有一搭沒一搭的嘮嗑:「西邊的地溝打沒打?」

    「沒打。」陳碸手裡的剪刀快速剪開魚肚子,掏出內臟。

    陳富貴說:」你自己看著來吧,我也搭不上手。」

    陳碸「嗯」了聲。

    「今年感覺沒咋地,上半年就已經走了一半,過兩月得割小麥了。」陳富貴感嘆。

    陳碸沒說什麼。

    父子倆都知道,去年十月種的那波小麥,臘月里沒怎麼澆水施肥,長勢前所未有的差。

    不像往年種了兩畝地,他們一人一把鐮刀,從麥田的這頭割到那頭,中午也不回去燒飯,就隨便吃點早上帶的粑,灌一缸子涼白開填肚子。

    或者堆點柴火,烤小麥吃。

    陳富貴的腦中浮現過幼年期的兒子被他抱到麥垛上,嬉笑著滑下來的畫面。他停下捻韭菜的動作,望了望前面的土稻床。

    以前的這個季節,他該把稻床挖了翻個邊,再牽牛拖滾子滾一遍了。

    現在他癱在藤椅里,走個路都很困難。

    陳碸把剪刀上的血污抹掉:「診所一直關著門,下月會有新醫生過來。」

    陳富貴扯掉韭菜里的黃葉子:「咱這兒吧,咱是習慣了,縣城的人來了,要什麼沒什麼,醫者仁心,都是菩薩心腸。」

    他不知怎麼又想起梁白玉的母親。

    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一位帶領全村度過第二性別混亂期的大夫,救過家家戶戶。

    一滴清涼的液體濺到了陳富貴臉上,他反應遲鈍的用手背蹭蹭。

    又有一滴,兩滴飛向他。

    下雨了。

    陳碸收拾收拾站起身,背過身說:「爸你上來,我背你回屋。」

    「我再坐會。」陳富貴搖搖頭。

    陳碸皺眉:「會淋到雨。」

    「你是照顧那紙紮的梁小子照顧得腦子出毛病了吧。」陳富貴一掌拍在兒子背上,「淋點雨算得了什麼,以前你老子我還在大雨里插一天秧呢。」

    陳碸說:「你現在的身體跟以前沒法比。」

    陳富貴啞然幾秒,糊弄道:「行了行了,反正死不了人。」

    陳碸勸不了,他只好去屋裡拿了雨衣,帽子跟毛毯過來,把他爸從頭到腳都裹了個嚴實,確定不會著涼才放下心來。

    細雨斜飛到屋檐下,夾雜著春天的問候。

    陳富貴搓搓粗黑皴裂的雙手,半清醒半混沉的聽雨打磚瓦。

    自從他做工受傷倒下了之後,他就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發脾氣,看什麼都不順眼,兒子一說話他就煩,床頭的東西也沒少砸。

    兒子跟梁白玉接觸上了還鬼迷心竅念念不忘,這對他來說是火上澆油。

    他第一階段是不斷的著急訓斥指責吼罵、發火動怒。第二階段是變著法子的教育引導,放棄不死心憂慮頭疼憋不住的嘲諷。

    剛才是他第一次心平氣和的跟兒子聊天,父子間的嘮嗑……

    .

    春雨在山裡劈里啪啦的敲打個不停。

    陳碸把飯煮了,魚湯也在鍋里悶上了,他去屋裡看梁白玉,一進門就對上了一雙朦朧的眼睛。

    「下雨了啊。」梁白玉先開口,聲調軟軟甜甜的,像夏天菜地里熟透了的菜瓜瓤。

    小黑狗窩在他枕頭邊,半個腦袋上蓋著紅色枕巾。

    陳碸道:「小黑,出去。」

    小黑耳朵動動,腦袋往枕巾里縮。

    陳碸沉了聲音:「出去。」

    小黑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委屈起來,它可誇張了,就跟被打了似的,慘兮兮的衝著梁白玉「嗷嗚」了幾聲。

    梁白玉揉揉它下巴:「乖啦,不要惹你哥生氣。」

    小黑跳下床,抖抖毛,耷拉著尾巴一溜小跑著出了屋子。

    陳碸看一眼梁白玉,問他喝不喝水。

    「不想喝。」梁白玉很隨意的說完,又改變主意,「還是喝點吧。」

    陳碸倒了水看青年喝掉,他沉默的站了一會,突然想起來了什麼大步出去,回來時手裡拿著幾根茅針。

    梁白玉停下撥動長發的手,亮晶晶的眼睛看著:「現在就有茅針啦?」

    陳碸走到床邊:「要吃嗎?」

    梁白玉撐著床被湊上去,青藍色的襯衫領子大開,一片泛著潮紅的皮膚暴露在昏黃的光線下,媚而妖艷,他笑得卻很乾淨:「要!」

    陳碸把茅針的綠皮撕開,將露出來的細瘦白芯遞到梁白玉嘴邊。

    梁白玉嚼嚼:「有點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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