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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07:37 作者: 西西特
    陳碸的視線落在青年放在被子外的手上。

    指甲圓潤飽滿,指骨漂亮勻稱,看手是個精貴的人,生來富裕,沒遭過罪受過累。

    實際上……

    梁白玉忽然問:「我父母的遺像呢?」

    「在抽屜里。」陳碸說著就去拉開不遠處的小桌抽屜,拿出兩張遺像。

    陳碸混亂的記憶里有這一幕,青年被他咬住脖頸托起屁股往山上走的時候,顫抖著拽住他頭髮說要拿遺像。

    拿了遺像,青年就一直抓著抱在懷裡,昏迷後都沒鬆手。

    陳碸上午一點點撈出來,找了個地方暫時收著。

    梁白玉只看了看遺像,沒有讓陳碸拿過來,他垂下眼安靜了一會,聽陳碸問,「你的藥在趙家?」

    「吃完了。」梁白玉說。

    陳碸腦子裡「轟」一聲響之後,什麼都聽不到了。

    吃完了是什麼意思?

    陳碸愣愣望著床上的人,瘦削病白的面龐籠了一層說不出的無措,眼眶紅得嚇人。

    「逗你的啦。」梁白玉惡作劇的眨著眼笑了下,接著就嘟囔,「藥瓶丟了。「

    「可能是在你之前送我毛栗子的地方,就我躺過的那個……「

    他話沒說完,男人已經大步出去。

    .

    陳碸找到藥瓶回來,看著梁白玉把藥吃下去。

    梁白玉之前一吃完藥,精氣神就會好起來,像是健健康康的沒生過病,這次卻不是那樣,他的嘴唇依舊沒有一點顏色。

    陳碸坐在凳子上抖動褲腳的雪粒,他年底去不了縣城,托信得過的親戚去郵局看了,沒有朋友的回信。

    朋友那邊不知道是沒查到膠囊的信息,還是忘了寄。

    陳碸闔了闔疲憊乾澀的雙眼,這幾個月以來,他很多時候都希望自己能有兩具身體。

    時間也不夠用。

    山下傳來「啪啪」的脆響。

    這會還不到放鞭炮迎新年的時候,是小孩子在玩摔炮。

    山上就一戶人家,三個人一條狗,要麼有傷,要麼有病,實在是沒什麼年味。

    梁白玉問起小黑。

    陳碸說狗前段時間傷了腿,在窩裡躺著。

    「真是個小可憐。」梁白玉看著書桌裡面的木窗,「怎麼不貼『福字』啊?」

    陳碸起身出去,不多時拿了個現寫的「福」字和用碗裝著的麵糊進屋。

    福有了,大紅的很喜慶,梁白玉滿意的點點頭,又來一句:「年夜飯呢?」

    陳碸在壓紅紙的邊角,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梁白玉換了個問法:「你爸吃了沒?「

    「吃了稀飯,睡了。」

    梁白玉被子裡的右手按住左手,指尖隔著左手腕的膏藥貼撓了幾下,很癢似的,撓了還不夠,用力掐了掐才好一點,他拖著音問道:「那你吃的什麼?」

    陳碸沒說話。

    「沒吃啊?」梁白玉笑著說,「我們一起吃吧。」

    不等陳碸回應,梁白玉就自言自語起來,「往年都吃什麼?過年必備的,紅豆飯,年年有魚,粉蒸肉……啊,流口水了。」

    「我現在去燒。」陳碸說。

    「現在燒,那多晚才能吃上啊。」梁白玉想了想,「簡單點吧,肉絲麵好不好?」

    「好。」

    .

    陳碸把豬殺了,肉醃了一部分,剩下的大多都讓親戚幫著賣了,只留了兩條肉過年吃。

    廚房的牆上掛著一排醃肉,新鮮的也在邊上,他拿菜刀割了點瘦中帶肥的下來,切成細絲用麵粉裹了裹。

    親戚給的米麵他天黑前就泡過了,軟的差不多了,他一把抓起來和冷水一起下鍋,再從水缸里撈了幾個米粉做的小粑和湯果子放進去。

    煮一碗肉絲麵的時間,陳碸想了很多,又好像那些早就在他心底沉澱了,他也已經在他沒察覺到的某個瞬間就做好了準備。

    陳碸把面盛到碗裡,去掉上面的那層浮油,他端著面進屋的時候,梁白玉一動不動的躺著。

    那一剎那,陳碸差點拿不住碗。

    早上他睜開眼,身邊的青年就是這個樣子,心口的起伏几乎看不到。

    「面好了啊。」一聲呢喃打破了屋裡凝固的氣流。

    陳碸的心臟重新開始跳動。

    梁白玉沒有什麼勁,他慢慢吞吞的坐起來,微張嘴「啊」了一聲,要陳碸餵他吃。

    關於趙文驍死沒死,那件旗袍,信息素,殺戮發瘋,深夜林子裡各種反常的一切……他們誰都沒提一個字。

    陳不忍心問梁白玉昨晚發生了什麼,除非他自己挺過來了放下了,願意主動透露。

    煤油燈的光昏晃,窗外的雪停了,風往窗縫和門縫裡鑽。

    男人端著碗坐在床邊,頭上的傷隨便擦了點藥水,身上有股子家的味道,他的眉峰高高的眼窩很深,不知是累的還是最近損耗了太多心神,眼角有了一點細紋,多了經歷挫折後的滄桑性感。

    他低頭吹麵條,神情很溫柔。

    靠在床頭的梁白玉前傾點身體,手撐在男人硬邦邦的腿上,微仰頭看他,輕聲說:「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陳碸正要把筷子上的面送到眼前人嘴邊,聞言整個人僵住。

    青年離他很近,一直在看他。

    虛弱的氣息噴在他的下巴上面,有種抓不住的不真實感。

    過了不知幾分鐘,那筷子面徹底涼掉,陳碸才對上青年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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