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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5:04:26 作者: 露木七月
「可以,記得告訴音響和照明老師,還有甜甜。」加京把藍莓味的飲料挑走了,將粉紅色的那瓶推到了他面前,「背景音樂要不要?」
「不用了,沒幾句話。」指了指門外,付晶用氣聲和口型傳話:「小心被他聽到。」
對方忍不住笑了,大大咧咧地往後一仰。他那雙厚底的靴子如同坦克,架著兩條長腿轟隆隆地行駛到了桌面上。
「我又不怕他。」
·
上台前,四個人照例聚在舞台側邊,將手掌疊在一起。
此時已經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幕布外傳來的陣陣呼喊聲,以及開場音樂的前奏。
對於付晶而言,這裡更像是通往夢魘的臨界點,是將所有想像照射進現實的顯像儀。
無論他在現實生活中是誰,擁有怎樣的過去,遭受過怎樣的挫折,浸泡在怎樣的痛苦裡——只要走出這道門,他就是舞台上呼風喚雨的王者,是全世界的中心,是無所不能的J;他將把親手塑造出來的夢境烙進每個人的眼球里,他要讓所有人共同目睹,那片呈現在自己眼前獨一無二的蜃景。
往常這種時刻,都是由付晶帶頭喊幾句鼓舞士氣的話,但今天的他似乎有心事,沉著臉遲遲沒有開口。
剩下的三人互相交換了個眼神,最後是加京輕輕踢了他一腳,「你有沒有看到門口放著的東西?」
聞聲,當事人方才如夢初醒地回過頭,「什麼?」
加京用空著的那隻手替他理了理腦袋上的羽毛,「散場以後記得去看看,我覺得你會高興的。」
語畢他收斂表情,主動代替了主唱的角色,說話的聲音堅定而有力:「準備好了嗎!」
大家紛紛應聲,松松垮垮的手掌湊得更緊密了些。
他的視線一一掠過隊友們,充滿侵略性的眼神宛如刀鋒,「別給付晶丟臉。」
合在一處的手掌被注入了力量,落下、舉起,再散開。
付晶感到背後被接連拍了三掌,身前依次走過了奧斯卡、Ten和加京,他們回過頭看著自己,看著他暴露在燈光下的左臉,那顆閃耀不滅的紅色星辰——就好像在說「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program:提前錄製好的伴奏,包括和聲以及一些無法在現場演奏的樂器或背景音。
第30章 第30章
因為是在松市的演出,這天的曲目表一律挑選了由付晶作曲的歌。
落地式話筒的頂部綁了一大束乾燥處理過的黑色玫瑰,當他面向觀眾時,敞開的花蕊恰好盛放在喉嚨前,就像自喉管處汲取血液後振翅飛離的蝴蝶。
付晶經常被人評價說,台上和台下判若兩人。而每每登台,只要一走進那道屬於他的光芒里,之後的記憶幾乎全是一系列現實景象的斷壁殘垣。
還在Moonquake的時候,有次演出途中他的下巴不小心敲到了吉他手的琴頭,直接磕破了皮。現場太吵,連下頜關節狠狠撞擊的彈響都被吞吃入腹,一條血線從下巴尖兒勾勒到脖子,若不是觀眾們驚恐的表情,他自己根本就毫無知覺。
理智被反向關進了監牢,變成了助紂為虐的怪物。
時隔多年,跟著沙利葉的短期巡演再次回到松市,即使是站上泰坦女王的制高點,和身處其他livehouse時的心境似乎也並無差別。
他十四五歲時,只是站在黑暗的觀眾席間仰望過這個遙遠的宇宙。舞台以及它背後所代表的整個世界,對於當時的付晶而言,無一不顯得宏大而神秘,如同面對著可望而不可即的龐然大物,你的無知和畏懼恰恰描繪出了它力量的形狀。
那時的他不會知道,這裡的演奏區域非常狹窄,窄到唱歌時背著身倒退兩步,就能踢到鼓手的底鼓;房頂很矮,所以幾乎用不到踏腳台,畢竟一踩上去腦袋就會頂到天花板;音響和照明設備比較陳舊,可以選擇的種類又很少;地板踩上去會發出難聽黯啞的嘶鳴聲,為了掩飾這點,往往需要在調音時將低頻減弱。
除非你有勇氣掙脫掉引力的束縛,否則將永遠被禁錮在地面,禁錮在砍掉翅膀的日常里,然後當有一天親眼目睹了別人的強大時,望而卻步。
live上唱了最近新寫的抒情歌,曲名叫做「關於你的這個夢」,這次特別改編成了原聲樂器(Acoustic)的版本,就是為了賦予松市一些與眾不同。
演奏進行到這首歌曲時台上唯獨剩下兩人:付晶坐在高腳凳上彈木吉他,而加京則負責鍵盤以及和聲。
若換作之前,他會很牴觸在大庭廣眾之下唱這種情感細膩的曲子——因為付晶討厭示弱,並且更希望通過表演和世界觀的呈現去征服觀眾。
然而現在的他反而不那麼介意了,他唱他的,聽眾愛怎麼解讀是他們的事。
說白了,聽歌的人,無非是在自我代入那些主觀願意看到的部分,每個人都沉睡在自己的巢穴里,他的囈語或歌唱,不過是轉瞬即逝的一縷風吟罷了。
經過狂風暴雨洗禮後的會場一反常態地安靜,換和弦時付晶的手指廝磨過琴弦,發出了乾燥的擦弦聲。
半明半暗的燈光將他的歌聲雕刻出輪廓,他能夠清晰地辨別出嗓音接觸到空氣時凝結而成的質感。
披著最耀眼奪目的星光唱歌,卻如同躲在過去的影子裡夢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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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晶其實記不太清小時候的事,或許是大腦認為那些記憶對他來說無關緊要,於是自行刪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