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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4:58:19 作者: 無花果子
    向知遠自己喜歡男生,從可能不那麼客觀的角度來看,姜寧和原栩都是很好看的類型,他很難說自己的審美有沒有受到姜寧的影響,但姜寧的好看和原栩很不一樣。他缺少攻擊性,是第一眼就會覺得很脆弱的那種人,像動不動就會輕易碎掉的漂亮玻璃杯,姜寧病了以後,他和對方說話都會下意識地放輕聲音。

    而原栩……原栩是棵風吹不倒的漂亮樹木,總是站得很直,好像不需要什麼額外的照料——雖然他總是多管閒事就是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這都能走神去想原栩,那封寫得狗屁不通的信還在他包里,和禮物放在一起,而此時此刻明知時間地點都不對的向知遠卻很想把它拆出來重新寫一遍。

    正胡亂回憶著自己有沒有寫什麼錯別字,向知遠忽然聽見有人喊他。

    「……小遠?」

    聲音很小,沒有了慣常的輕微失真,他愣了愣才低頭去看病床的方向。

    果然,姜寧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正躺在床上看他。

    「醒了?」向知遠笑了一下,「看來我運氣不錯,剛到沒多久你就醒了。」

    姜寧想坐起來,向知遠怕他扯到針頭,連忙先一步去按病床按鈕,把床升起來,又順便把窗簾拉開,外面的陽光爭先恐後地擠進來,帶來滿室暖意。

    掛著點滴的人這才安分了,乖乖靠在枕頭上看他。

    「你怎麼來了,不上學嗎?」

    「倒是想好好上學呢,你突然來這一出,我哪看得進書啊。」向知遠無奈道,「快期末了,你趕緊好起來,我還得回去複習備考。」

    姜寧這麼一提,他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算盤打得有多好:這學期如果能考得好點,寒假可以跟姜靜爭取點福利,比如邀請原栩和他一起來看看姜寧,然後再一起去滑雪……

    不提也罷,現在什麼都沒了,就剩一點念想裝在他的背包里。

    他這麼說,姜寧也跟著嘆了口氣:「雖然姐姐也不信,但是……我真沒想著要自殺,就是一不小心藥吃多了。」

    向知遠才不信,這話聽起來像騙小孩子似的,可他今年不是六歲是十六歲,哪還能被這種毫無可信度的話騙到。

    結果姜寧沒有放棄這個聽起來非常蹩腳的謊言,認真地再次強調道:「是真的,我就是那天做了噩夢,醒來怎麼也睡不著了,恍恍惚惚地多吃了藥,自己也沒意識到哪裡不對……」

    至於為什麼按天給的安眠藥他會有那麼多,擅自停藥這事沒辦法說了,就是他自己乾的。

    「所以你為什麼平時不吃藥也能睡著,那天卻在做噩夢?」向知遠問。

    「……那會兒我夢到他了,在向我告別,我想追上去,卻掉進了深不見底的海溝里。」姜寧低頭看著雪白的被單,小聲說,「醒過來以後就再也睡不著了,出了一身冷汗,最後實在受不了才吃的藥。」

    「你不想再夢見他了嗎?」

    向知遠知道,大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前些年一直會夢到那位從鐘樓上跳下來的愛人,近兩年沒再提了,但次數應該也不會太少。在他看來,如果姜寧能從那個無休止的夢境裡掙脫,即使結局是掉進海里,好像也沒有那麼壞。

    姜寧搖了搖頭。

    「夢裡他已經向我道別了,我想,應該是不想了吧。」他抬眼去看空氣里漂浮的塵埃,伸出沒打點滴的那隻手抓了一把,又慢慢鬆開,看著它們的運動軌跡被自己打亂,覺得這有點像自己,「其實我偶爾會覺得,是我不願意面對,所以才把他困在原地那麼久,如果能早點主動打破這個僵局,說不定他也會覺得高興的。」

    「我想……他會覺得你能放過自己才是真正的好事。」向知遠說。

    已經過去太久了,一直被困在原地的是姜寧自己,而不是已經離開的人。

    他起身給姜寧倒了杯溫水,見外間的姜靜還在睡,於是把門關上,免得兩人聊天的聲音把她吵醒。再回來時,姜寧正饒有興趣地盯著他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解釋道:「剛才你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我不是有意看的。」

    「哦,沒事。」

    向知遠拿起來看了看,是小艾給他發的消息。

    ——我都忘了上次還有這個,趕緊給你發一份。【照片.jpg】

    居然是上次他們在江城吃椰子雞時拍的照片。

    當時向知遠還不知道原栩他們樂隊要解散了,小艾提議拍張照片時他多少覺得有點奇怪,不過還是湊了個熱鬧擠進鏡頭裡。因為他本來就挨著原栩坐,所以照片裡他們倆離得挺近,乍一眼看去,好像他也是其中一員似的。

    「真好,小遠。」姜寧勾起嘴角,笑著看他,「知道嗎,你在笑。」

    向知遠放下手機:「你不也在笑嗎……嗯?」

    「有沒有你喜歡的人的照片?我想看看。」姜寧朝他伸出手。

    「不……等等,小舅舅,你在笑哎。」

    他有多少年沒看姜寧笑過了?向知遠自己都記不清了,以至於他記憶中姜寧的笑容匹配的還是至少十年前的那張臉。

    「是嗎?」姜寧呆了呆,伸手摸摸自己的嘴角,有點遲鈍地說,「原來我也在笑啊……」

    他頭髮很長了,柔軟地披在肩上,襯得整個人脆弱而蒼白,笑起來卻完全不一樣,像是曬過太陽的羽絨被,暖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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