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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4:37:18 作者: 坡西米
    再也繃不住,笑僵硬在那裡,為了尊嚴維持著笑,但眼淚也出來了。她不待他問,自己主動解釋:「本以為自己有立場生系裡的氣,這段時間完全是靠憤怒熬過來的。可是剛剛聽了你的話,我才意識到,沒拿到名額歸根結底還是賴我準備不充分。」

    「系裡拒我的理由說簡單也簡單:來面試的教授暫時都不招人,他們只是招生委員會一員,不代表什麼的。那個和我聊的很順的教授也很為難,他是遊戲開發方向的,說他的組裡滿額了。問我如果減半學費的話我有沒有興趣,他盡力向系裡申請優惠,可以等大四時我自己自主申研,我說即使是那樣的話對於我的家庭來說負擔還是太大了。最後名額給了一個男生,那個男生面試前……算了,不提他……是我太蠢。小丁讓我聽一半信一半,結果我信了不該信的那一半。」

    她敘述時儘可能冷靜,眼淚吧嗒吧嗒掉到桃子上,扒在碗邊沿的手指在抖,盤在沙發上的腿也開始發麻。

    「早該告訴你的,不知道怎麼開口。我一會兒覺得不敢相信,以為是做夢。可是每次路過系裡的公告牌,又明明白白看到上面的確不是我的名字。我能理解系裡的選擇,像我們這樣的專業,研究生、博士生,每年退學比例很高。如果申請的不是自己最想去的方向,很可能堅持不下來。系裡很擔心送出去的學生出現這種情況,畢竟這個項目的維繫是一屆屆的口碑壘起來的。另一方面我又恨系裡不變通,我明明說了,我對其他方向也有學習興趣。但他們就是覺得……可能看出來了……我那句話是場面話。」

    施念深吸一口氣,感覺肺里的氧氣消耗殆盡。這段時間持續很久的深深的無力感和挫敗感找上門來,她看著郁謀,只覺得男人的臉龐離她越來越遠。後來意識到,那是眼裡的淚水隔絕了他。

    還依舊是笑著這樣哭,她說:「小時候的事情我和你說的並不多。現在長大了意識到那也無非是些普通爛事。家裡欠錢,被人討債,學校里有男生知道了把這事說給全班聽,害得我沒選上班委,去校長室捱過漫長又難堪的談話……我明白比我家慘的還有很多。可最近我常有一種錯覺。我發現,每個人到十八歲為止已經經歷了他這一生所能經歷的全部事情。之後的每一天每一件事,無非是之前發生的事重新演一遍罷了。都同樣是因為一個人,我沒有得到自己勢在必得的名額,還去老師辦公室坐著被苦口婆心的安慰和勸。明明我不是十幾年前的小學生了,我馬上就過 21 歲生日了,對這樣的事依舊無能為力。我坐在系主任的辦公室,看他窗外的景色,看他桌上冒著熱氣的茶缸,一陣陣恍惚。好像連窗外的烏雲都和小時候那天飄過的烏雲一模一樣,那種全身力氣剝離開來的感覺也如出一轍。世界好不真實,就像設定好了一樣。可能唯一不同的就是,我長大了,我媽媽老了。我遇到什麼事情,她不可能再領著我上門去找人討說法。一切都要靠我自己了。」

    越說聲音越低,她實在是哭不動了,身體處於脫水邊緣。桃子碗什麼時候被拿走的也不知道。沒有東西可以捏,她覺得一顆心懸到半空,好不虛飄。

    時差困、飛行途中的哭泣、所有疲憊和焦慮讓她腦子暈暈乎乎,頭疼欲裂。而後她嘰里咕嚕地說了一些話,連她都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邏輯全無。迷迷糊糊間,她感覺郁謀靠近她,抱起她,帶她進了臥室。

    第72章 小燈芯也沒有蠟了

    施念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夢又長又累,好像把她兒時、小學、中學、到大學又重新過了一遍。

    醒來時郁謀在她旁邊側躺著,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發呆,若有所思。

    「醒了?」 他說。

    她哼了一聲鑽進他懷裡蹭蹭,睡蒙了:「你什麼時候的飛機啊?是不是該去機場了?我來叫車。」 聽男人笑了聲。

    對這個笑她反應了好久。她越過他的臂膀看窗外,又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國外,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既不是老家的小房間,也不是大學寢室,不是哪裡的酒店,是郁謀的新住處。

    他輕輕將她從懷裡讓出來,退後一點點,看著她說:「你夢見什麼了?」

    施念審視他,憂心忡忡:「我說夢話了嗎?」

    他平靜點頭:「一直哭腔喊媽媽。」

    「噢。」 她舒了一口氣,既然他不讓她抱,就面朝天躺著。

    她發了一會兒愣,想起夢的前半段內容。說道:「我夢到小時候的事。」

    「可以給我講講麼?」

    「嗯,我想下。」 施念起身找水,郁謀把床邊的水遞給她喝,喝了一口後說起來:「家裡出事後,有段時間我媽天天去學校接我下學。她怕那些債主把我逮走。其實是她多想了,大伯後來墊上錢,那些人也沒有來找。」

    「然後呢?」

    「沒什麼然後。她來接我,冬天下雪不方便騎車,我們坐公交,到站下來走回家。我個子矮,穿的羽絨服又重又長,走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的,我媽必須拉著我,怕我摔了。我那時……可能還不到我媽肩膀。」

    「她在小攤給我買的綠色毛線手套。我倆經常玩的遊戲就是她張開手,黑色皮手套,讓我把手放她手心。我的綠色手套一放上去,她就咯咯笑,一放上去,她就咯咯笑……我不明白她笑什麼。後來她說,那種手套的五根手指齊平的,小孩戴上很有意思,像塊四方小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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