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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4:16:47 作者: 小央
她沒有告訴他,之前有一次,她其實考慮過邀他同來。很快抵達父母與駱吹瞬的位置,她先照慣例祭拜一陣。齊孝川只是稍作悼念。駱安娣邊忙碌邊說:「其實按習俗,好像不能像我這樣常常掃墓來著。好像說是會打擾逝者。」
面對這種封建迷信的說法,齊孝川能做的回應自然只有冷笑和嗤之以鼻:「人都死了,還會被打擾啊。我最煩騷擾,還是不那麼著急死好了。」
駱安娣被他那句戲謔逗得發笑,彎腰去打開琴盒,順便附和他:「我也覺得。要是吹瞬這么小氣,那等我到那邊去,一定狠狠揍他一頓。」
「你會揍人嗎?」這倒引起了齊孝川的興趣。
「不要小看我。」駱安娣微笑著,已經將小提琴架好。
不論音準還是指法,齊孝川都一竅不通,但還是默默聆聽她的演奏。駱安娣並非天才,當初學習也只不過同齡人中規中矩的水準,幾個公主王子都在學習,她只不過比他們多一個目標,為了與父母、弟弟一同演奏,才堅持了下去。不過,當表演家庭弦樂這一機會不復存在時,學習樂曲的條件也煙消雲散了。這把琴還是駱安娣去琴行臨時借來的。
期間她有過曲調的偏移,卻堅持拉到了最後。音樂漸歇,齊孝川站在一旁,忍不住問了:「……這是《女巫之舞變奏曲》?」
「嗯,是媽媽最喜歡的曲子。」駱安娣有些意外,「你也知道嗎?」
「哦。嗯。」他的答覆顯得頗為不近人情。
他的小提琴啟蒙來自於童年時她對他的突發提問,她纏著他,強迫他聽她拉了一小段帕格尼尼,隨即兩眼發亮地詢問:「你覺得我的運弓怎麼樣?」
他當時興趣無幾地回覆:「這種事你去請教老師啊。」背後卻留意起小提琴演奏。因為不知道她那天拉的是什麼曲子,也沒好腆著臉當面問,所以只背後聽了一首又一首古典樂。
駱安娣隨口一句話,她早已不記得了,齊孝川卻始終埋藏於心。並沒有多麼珍惜,也不算什麼好的記憶,他只是恰恰好沒扔掉,僅此而已。齊孝川將原因歸結為自己太閒,即便上課和打工將一天處於清醒的二十個小時填得滿滿當當,他居然還有空隙去考慮她;其次則是太懶,沒好好清理過腦容量,否則她如此細枝末節的小事,他怎會這麼多年都還記得。
掃完墓之後,駱安娣臨時委託司機繞道,專程拐到了熟悉的冷麵店。
似乎是附近有項目施工,因而店裡熙熙攘攘,座位上沾著粉末與灰塵,不算太乾淨。駱安娣正用眼神尋覓店老闆,齊孝川卻逕自走到座位邊,脫下外套,隨意地丟到座位上,自己卻坐到對面。駱安娣想拿起外套再落座,卻對上他寂靜的目光。齊孝川說:「就坐上面吧。」
冷麵送上來,兩個人都低頭吃麵。
冰冰涼涼的麵條伴著酸酸甜甜的湯汁入口。
駱安娣忽然想到,這還是第一次有家人以外的人陪她在這吃麵。她望著他,本來是想道謝的,齊孝川卻絲毫沒會意,困惑了一陣,霍地恍然大悟,臨時翻出紙巾遞過去,隨即繼續進食。他並不像她認識的任何人,或許這句評價有些感情色彩在,但他的確很特別。
她說:「小孝。」
齊孝川不抬頭,也不吭聲,分明聽到了,也只給她一個眼神。這就是回應。
「我去找了曲國重。」駱安娣說,「我總覺得你和他有點不對勁,所以就去問了問。」
他放下筷子,不以為意地回望她。齊孝川鮮少自亂陣腳。
她說:「一開始也有點糾紛,不過他不會為難我,所以還是告訴了我。你爸爸媽媽的事。他們已經過世了。家在比較偏僻的山區,所以沒看到過你的消息,也不那麼容易被你找到。假如你希望,還能聯繫上其他親戚。」
他醞釀了幾秒鐘,終究快刀斬亂麻,可惜卻是抽刀斷水:「你沒必要理曲國重。我說過,我希望你能只做你想做的事,不想做的,一概我幫你解決——」
「這就是我想做的事。」駱安娣打斷他,緩緩把頭低下去。她說,「我知道你不需要我,也知道你不想得到我的救助。所以這只是我一廂情願。我幫你,不關你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付過餐飲費,兩個人走出去。
距離停車的位置還有一段距離,齊孝川和駱安娣沒有牽手,不遠不近隔著一定的距離往前走。她猜不到他在想什麼,也沒有想過要去猜。快要到達目的地時,他才追問她,只有寥寥幾個字:「他們找過我嗎?」
她沒有選擇撒謊,搖搖頭道:「家裡還有另外六個兄弟姐妹,如今也都散了。那裡的文化是這樣的。」
曲國重告知她時沒多少惋惜。他見過的風浪與起伏比她多,有些時候,這世界並沒有什麼浩浩蕩蕩、洶湧澎湃的悲劇,沒有那麼多眼淚,也沒有那麼多愛。更多只是麻木的現實。光是生活就足夠把一些人碾平。他們根本沒留意過一個兒子的失蹤,沒有尋找過他,甚至輕易淡忘他的名字。那在他們的生活中不是什麼值得人停下腳步的插曲。
「你媽媽確實有點胖,要看照片嗎?你一直在等他們吧——」駱安娣順勢想要去翻包。
他按住她的手,握緊她,轉瞬即逝地朝她微笑。
解開咒語,青蛙還是青蛙,童話原來真的只是童話。得知真相的剎那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他記得多年前的生死關頭,還是孩子的自己不斷在水中下潛,上浮,那一刻倒也沒想過父母。他習慣了仰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