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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4:16:47 作者: 小央
    她是真的在疑惑。

    和高潔相遇時,她迷了路,手機沒有電,穿著不合腳、磨破腳的鞋。她這輩子想要又得不到的東西,而她也一直以擁有它們的高標準要求自己,直到她喜歡的男生閃亮登場,卻只帶來令她陌生且措手不及的眼淚與無助。

    仲式微的愛好特別、性格孤僻,受異性喜歡這一點反而引來諸多不便,標新立異在校園這種地方尤其容易成為眼中釘。但事實上,他只是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子,再怎麼假裝孤傲,心裡也還是時常沮喪。

    蘇逸寧從小被父母留在國內。比起他,雙親更關心公司收益的多與少。姨媽對他的溺愛令他喘不過氣來,但也的確令他體會到了被愛的滋味,如同沉重而年邁的情人,變成長滿鐵鏽的枷鎖。

    他們都找到駱安娣,抓住她,握緊她,向她傾訴,需要她的溫柔。

    她看向他,純真而隱匿慾念的臉上掛著微笑,卻像碧藍色淺灘上升起的彎月一般,海天一色,惺忪不明:「就只有你這樣。」

    預訂的網約車姍姍來遲,齊孝川硬生生多付了三倍的錢才說服司機搭載蘇逸寧,但還額外留下了地址要求對方把票據寄到公司來,情願多付同城郵費也要拿去給醉漢本人報銷。馬上,駱安娣自己叫的計程車也到了,坐上車前,她朝他揮了揮手。

    「要早點休息哦。」駱安娣說。

    齊孝川覺得自己就是《魔法灰姑娘》里的辛德瑞拉,不論她提出的要求多麼不受主觀影響,他也一定會辦到。齊孝川知道自己會一夜無夢,第二天精神飽滿地醒來。沒有理由,他就是知道。

    -

    他是那之後第二個禮拜去完成羊毛氈的,收尾工作並不比之前簡單。到店時,冷氣撲面而來,叫人神清氣爽。

    駱安娣說:「歡迎光臨。今天有其他客人在,要去單獨的教室嗎?」

    去的話見到她的次數會減少。齊孝川說:「不用了。和別人一起坐樓下就好。」

    他繼續戳羊毛氈,做好之後要怎麼處置?這暫且還不在考慮範圍內。之前做的時候,幾乎每次遇到主婦團或初中生班,都會被她們團團圍住嘰嘰喳喳好一陣。齊孝川承認自己很擅長手工活,萬一哪天破產搞不好真的能找個工藝品廠上班。雖說如今全部智能化機械化,倒也輪不到人工操作。做這些細緻而重複的工作時,他的思緒總忍不住跑到九霄雲外。

    隔壁忽然有一名中老年婦女落座,摘下頭巾與墨鏡,隨即品嘗起香甜的紅茶和曲奇。

    駱安娣從不遠處經過。蘇逸寧的姨媽忙不迭放下茶杯,當即舉起手臂與她打招呼。工作時間,駱安娣只頷首微笑,姨媽也心滿意足。齊孝川目睹這一幕,緘口不言,繼續低下頭給羊毛氈塑形。蘇逸寧的姨媽分心看過來,吐出的感慨是他已經聽得耳朵長繭的稱讚:「哦,小伙子,你做得不錯嘛。這個容易做嗎?」

    齊孝川壓根不理睬她。

    但姨媽根本不是顧及別人感受的那種表達者,強行將座位挪過來,指指點點地說:「你這是扎出來的?喔唷,好神奇啊,這是怎麼弄出來的呢。看得我也想做一個了……」

    想直接遞給她兩百塊錢讓她出去打車找個相親角隨便找別人聊去,又怕女人尖著嗓子鬧起來沒完,到時候影響駱安娣的業績。齊孝川索性一聲不吭。

    姨媽自顧自說:「小伙子,像你這個年紀,不和女朋友出去約會,怎麼跑這種地方來玩呢?」

    為什麼這個年紀的人都好像天生具備查戶口的職責,不管認不認識,不管對方願不願意,只要她想,就一定要從頭把你盤問到腳。

    「安娣!安娣!」姨媽沒得到回音,立刻從其他地方尋找自己存在的價值,「過來幫姨媽倒杯水。」

    駱安娣與旁邊的同事耳語幾句,便走過來照辦了:「您要稍微了解一下我們的課程嗎?」

    「哎呀,我先看看。」姨媽接過手冊,笑著體貼她,「你先去忙吧。」

    齊孝川終於抬起頭。而蘇逸寧的姨媽也沾沾自喜發現他的視線,大方地背著當事人對第三者介紹:「……剛剛那是我外甥的女朋友。」

    胡說八道。他冷笑,終於暴露毫無修養可言的真面目:「你有什麼證據嗎?」

    像是偶遇神經病,蘇逸寧的姨媽也露出古怪的表情:「什麼?這需要什麼證據?她和我外甥就是那種關係,他們感情很好,經常兩個人在一起。」

    「又沒人規定兩個人在一起就是男女朋友。」他放下羊毛氈和戳針,以防發生意外被人追究手持兇器,拿出耍無賴的態度說,「唐納·川普和約瑟夫·拜登還在一起參加總統大選辯論呢,他們也不是情侶。」

    姨媽忍無可忍:「腦子有問題吧?別人好端端地談對象,交朋友,輪得到你來多嘴?你是在故意找茬嗎?」

    齊孝川面不改色地繼續:「是我故意找茬還是你在這裡亂嚼舌根?」

    「你!你!你!」做了這麼多年的闊太太,姨媽顯然也沒被幾個人這樣頂撞過,「你這人怎麼回事?真晦氣!你是報復社會的渣滓吧?看不慣別人過得好,自己不幸福,就要這麼到處找不痛快!」

    他坐在原地,被她以敵意從頭到腳滾了一遭。

    不知道是被哪個字眼刺到痛腳,齊孝川出乎意料地沉默下來。「假如她真的……」再開口時,他說,「那我當然沒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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