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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4:16:47 作者: 小央
    齊孝川道:「我弄好了。」

    他身體後仰,貼住椅背,以便於駱安娣走過來檢查。「做得好好啊,現在可以繼續氈化了。」她的誇獎並不是客套,能如此輕鬆上手的人的確不常見。

    齊孝川很快拿起了雙根細針,接二連三、勤修不輟地對著羊毛刺下去。

    蘇逸寧索性看都不看自己的了,全身心投入到觀察齊孝川這件事裡來:「你這個地方該用粗一點的針,都是學徒,怎麼能總想一口氣吃成胖子。得一步步來啊。」

    齊孝川不是被人看就會怯場的那類製作者,仍然我行我素,自顧自地繼續做羊毛氈:「不關你的事。」

    「齊先生,我記得我已經開誠布公地向你坦白過心意,駱小姐今天剛好有空,這裡只有我們上課。那麼的話,你還是改日再來比較識趣吧?」蘇逸寧說。

    最煩這種冠冕堂皇的話術,齊孝川頭也不抬,直接邊扎羊毛氈邊掏出手機。大約幾秒鐘後,就聽到樓下傳來動靜,本來因為一些烏龍被排班排除在外的仲式微從天而降,用鑷子往餐盤裡添了仙豆糕,同時將充滿敵意的目光朝另一端的蘇逸寧投去。

    蘇逸寧並沒有泄露不滿,只是眼神降低了溫度,拿若無其事的口吻打招呼:「式微也在啊。聽說你來這家店兼職,老闆私底下和我誇你好多次呢。」

    「呵,」仲式微輕笑一聲,乾脆利落的服務,果敢無畏的回覆,「不如給我加工資。」

    蘇逸寧頓了頓,說:「需要錢的話,你不妨考慮換個工作。你看,齊先生的公司那麼大規模,不也肯定會缺人嗎?」

    齊孝川及時插話:「不缺。」

    「……那我這邊……」

    仲式微霍地打斷:「不去。」

    於是,本來兩個人的組合就這麼變成了三個人。

    事實上,像是羊毛氈這樣的活動,需要指導的部分和自己作業的工程比起來九牛一毛,大部分的時候,大家都只是埋頭在戳自己的。

    花錢尋求治癒是矇昧無知的行徑。為了賺取更好的生活而榨乾自己,感到疲憊是情理之中。然而,好不容易得到了錢,卻白白要拿這些以承擔壓力為代價換來的事物去舒緩壓力,實在本末倒置,簡直不可理喻。

    手工就更讓人迷惑了。假如是為了省錢那還好,但如今工廠流水線出品的東西堪稱物美價廉,為什麼還非要自己動手製作,真是吃飽了撐的,自己給自己找事做,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去多看兩頁書,多跑兩圈步。干點什麼不好,非要自尋煩惱。嫌時間多請去當志願者,錢不需要的話可以捐給希望工程,沒必要在這裡閒得發慌地製造次品,試圖用這種吃力不討好、毫無意義的活動來虛有其表地改變生活方式。

    但齊孝川是做什麼都要盡全力的個性。

    蘇逸寧時不時找駱安娣,借提問羊毛氈的製作方法來引導對話。仲式微則被店長警告過不許再打擾駱安娣工作,因此只能端著茶壺轉來轉去,視線卻一直停留在他們這邊。

    只有齊孝川,屏氣凝神,專心致志,整個過程中只埋頭苦幹,反覆不斷用戳針刺進羊毛。形狀漸漸凸顯出來,覆蓋羊毛重新固定,間歇性地擠壓塑形,按照書本和視頻中的方法加以改造。他面前的茶杯里始終是滿的,點心也一口也沒動,整整幾個小時都在戳羊毛氈。

    到最後,蘇逸寧將完成進度沒有提升多少的羊毛氈留下離開,仲式微也打掃了一圈衛生。

    女同事捏著白色的門帘駐足觀望,隨口叫住經過的駱安娣道:「他都弄了一下午了,真的沒事吧?」

    「嗯?」駱安娣抱著材料籃,笑眯眯地探出頭看了一眼,「很認真啊。怎麼了嗎?」

    穿著一模一樣制服的女店員撇撇嘴:「不是,你肯定也知道的吧?這幾個人究竟專程跑來這裡是為什麼。」

    「為了什麼?」駱安娣擺出真不清楚的天真神情來。

    「……」假如不是打過這麼多年交道,真的很難不覺得眼前的女人是高段位綠茶海後,「你回復那學弟的告白了嗎?」

    她笑一笑,點頭舒了一口氣:「嗯。其實當時就想回復的,但是當著大家的面不太好開口。我拒絕他了。」

    「啊?」同事垂下眉毛,一副惋惜卻不意外的表情說,「雖然猜到了,但還是挺好奇的,那麼一個混血風格的小帥哥,你對他就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駱安娣明顯不想說得太過分,只能壓低額頭,細細密密地笑道:「未來他一定會遇到更好的女生的。」

    她們輕聲地討論著,殊不知仲式微就站在走廊盡頭的視覺死角。他握著打掃工具,尚未脫去少年氣的面龐上也隱隱約約透出失落。呼叫鈴響起,駱安娣臨時折返,不偏不倚和他撞了個滿懷。

    她的頭髮都弄亂了,退開來後連忙整理,又軟綿綿地笑起來說:「我好笨啊。」駱安娣好像從來不知道自己笑容的殺傷力有多大。

    齊孝川選的圖案是一隻小動物。對於新手來說,一開始就挑戰高難度並不明智。但他還是堅持不懈地戳著羊毛氈,不斷修改,不斷加工,最終戳出了一個胖乎乎的小貓頭部。

    「眼睛的零件我直接用了盒子裡的。用了挺多羊毛,還沒做完。」齊孝川站起身來,活動著肩膀道,「總是很奇怪,臉的形狀太難弄了。」

    這是他這幾個鐘頭里第一次主動和駱安娣說話,內容全部圍繞羊毛氈展開,不知道該說是心無旁騖,還是跑題跑到外婆橋後心安理得在那安了營扎了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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