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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4:13:55 作者: 北傾
她的心虛尋川怎會不知,他垂眸看著她被風chuī得有些毛躁的烏髮,語氣漸漸微妙:「何時知道的,知道後便不曾好奇?」
搖歡咬著手指開始數,幸好日子隔得並不是很遠,她豎起兩根手指頭:「就那晚知道的,我不知道他叫什麼……」
「他叫茴離。」尋川移開眼,目光落在不遠處隱在夜色之中的朱牆黑瓦,語氣漸漸涼薄:「他是魔尊之子,魔界太子。魔尊病重冰封,他手持界令,能號令三界魔族聽命,與魔尊已無異了。」
搖歡對茴離才不感興趣,只在聽說他是魔界太子時才掀了掀眼皮……
魔界戾氣頗重,血腥bào力,難有善人。
難怪元神不好吃。
她自覺做錯了事,乖乖地垂手而立,和以往在認識到自己錯誤後總是積極認錯的模樣並沒有什麼不同。
可偏偏是這副姿態,尋川才覺得心口堵得慌。
他背在身後虛握的手指漸漸收緊,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你是否不尊天道,是否殘害生靈,是否十惡不赦都無須和我認錯,這並非我的職責。」
「搖歡。」他輕輕地開口,一直涼薄的語氣竟有那麼些無奈:「這三界的天地秩序與我何gān?」
搖歡聽得一怔。
遠處有馬蹄聲由遠及近,隱隱能聽到人聲呼和著馬匹。再近些,便能聽清是一從幾輛馬車,雖在夜色里,已隱約能看見快到街口的馬車輪廓。
搖歡怔怔地望向遠處,鼻尖似能嗅到馬車行踏間飛揚塵土的味道。
她回憶了一下茴離那晚和她說的話,她其實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只是下意識做了隱瞞帝君的選擇,沒有求證也沒有試探。
她原本想著帝君責問她一番,再罰她掛一晚的假山石也就翻篇了。
萬萬沒想到帝君竟是因為她的隱瞞傷心了,那話里的意思似是要和她撇清關係,再不相關了。
搖歡遇到帝君時還是幼龍,她本能地屈服於比她qiáng勢的帝君,甚至很是自然地覺得帝君懲罰做錯事的她並沒有什麼不對。
可當帝君說,這些不是他的職責,他本無須費心時,她才恍然發覺……她對帝君有太多的理所當然,理所當然地覺得帝君就該陪在她的左右;理所當然地覺得帝君就該對她關心愛護;也理所當然地覺得帝君不會離開她。
這些念頭在她腦海之中匯聚,像是要衝破她心裡牢牢鎖困得那間牢籠。
有些她平時不經意間就忽略的東西漸漸的,漸漸的,被她一點點撿起來。
她還立在路肩上,遠處的馬蹄聲已近耳邊。
搖歡這時才回過神來,離她僅幾步之遠的馬卻仿佛受了驚,狂奔而至又高高揚起馬蹄,停在了她幾步遠處,嘶鳴聲顫抖,恐懼不已。
車夫嚇了一跳,打頭的車夫立刻拎緊韁繩勒住不安的馬匹,險險地避開搖歡所站的地方,罵罵咧咧的對她揮了揮馬鞭。
帝君已經走了。
悄無聲息地就在她的眼前消失。
搖歡望著已經空無一人的大樹下,心qíng很是糟糕地瞪回去:「你再給我說一遍試試?」
那車夫見只是個年輕女子,卻詫異夜深了她還獨自一人站在此處,再聯想剛才好端端的馬匹行到她身前後突然驚馬。心裡恐懼,咽了咽口水,再不敢說些難聽的話,拎了韁繩驅馬離開。
搖歡望著煙塵四起的街道,氣呼呼地爬牆回去。
她爬進後院,哪也沒去,盤膝坐在了帝君的房間門口。
但這麼gān坐著也實在無聊,搖歡支著腦袋,渾身跟沒骨頭一樣懶洋洋地靠在門上,往門內喊話:「帝君生氣,打我或者罵我一頓出出氣總比生悶氣好。」
話落,搖歡側耳聽了聽。
屋內安安靜靜的,絲毫沒有回應。
搖歡想了想,趴在門fèng隙間,雙手攏在嘴邊,繼續道:「我沒心沒肺,不知好歹,帝君你別跟我一般見識好不好?」
……
一炷香後。
「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搖歡懨懨地趴在門上,有氣無力:「你平白送了我一個魂器,還不准我計較一下嘛。」
搖歡不傻,她仔細想了想就知道帝君在傷心什麼。
他對她這麼好,幾百年如一日,不圖她這條一窮二白的龍金銀財寶,也不圖她身上於他而言微不足道的靈力。
她卻那麼沒眼見力的因為魔族一個漂亮男人一句話挑撥就真的存了幾分心思,對他隱瞞了一些話。這程度估計就和凡間小婦人爬牆給自家男人戴綠帽一樣嚴重了。
她是真的知道錯了,可又不敢真的和他認錯,帝君剛才那句「這三界天地秩序與我何gān」還dàng氣迴腸地在她腦內盤旋著。
搖歡抱著帝君房門外的大紅柱子,漸漸就泛起困來。
她睡著沒多久,尋川便披著夜色繞過假山從橋上走來。
走近後,見搖歡睡在他房間門口時,神色有一瞬間的……怔忪。
他瞥向藏在花壇雜糙間的神行糙,微蹙著眉頭問:「怎麼回事?」
神行糙聽了大半宿的認錯,困得腦袋一點一點的,被帝君一問才清醒了一些,化形坐在花壇邊沿,揉著眼睛稟告:「我原本想找帝君商量認主之事,等了一會便見小蠢……搖歡在門口坐下,趴在門口認錯,認睡著了。」
他早就知道帝君不在屋裡,又擔心有凡人經過後院,就化成了原形和花壇里的雜糙將就著擠了擠。哪料到會看到小蠢龍惹怒帝君來認錯……
認錯認到睡著……看來心也不誠啊。
尋川垂眸看著地上不省心的小東西,心底輕嘆了一聲,認命地把她從地上抱起,抱進屋裡。
神行糙亦步亦趨地跟上來,等帝君把小蠢龍放在chuáng上,又仔細地蓋了被子,眨眨眼,心裡絲毫沒有震驚之意,畢竟當初他可不小心看到過帝君偷親小蠢龍,哪還會不知帝君的心思。
「你可聽到她說什麼了?」尋川褪下搖歡腳上的鞋履,怕說話聲驚擾了她,還壓得低低的。
神行糙記xing好,嘰里呱啦模仿著搖歡的語氣都來了一遍,眼看著帝君冷如冰霜的眉眼漸漸柔軟,神色複雜地看了好幾眼睡得熟透了的搖歡。
「我晚些要回天界一趟,我已jiāo代過辛娘,只她自身為劫所困怕不能周全,你和余香機靈些。」他抬手掐了掐神行糙光滑的小臉蛋:「認主之事不急。」
神行糙乖巧地點點頭,憂心地看了眼搖歡:「帝君不和搖歡說一聲嗎?她那麼笨,醒來看不見你估計會以為你被她氣跑了。」
尋川的目光從她光潔的額頭緩緩落在了她的唇色,她的唇色嫣紅,大約有心事,即使睡著了也微微抿著。
他抬手想去整理一下她的鬢髮,忽得想起神行糙還在,又收回手,淡聲道:「便讓她這麼覺著吧。」
神行糙雖無法讀帝君心裡所想,但他極有眼色,找了個藉口便先離開了。
等他邁出房門,才想起有一件事還未告訴帝君,磨蹭了一下,又坐回花壇,晃著小短腿等帝君出來。
屋內。
尋川在chuáng邊坐了片刻。
這麼多年看著她一如往昔的純真無邪,他慶幸過,也怨懟過。
往世的回憶唯他念念不忘,獨自咀嚼。他為尋回她已成遊魂的魂魄,踏遍三界,耗盡心血,塑骨重生。把她送往無名山後力竭歸天,修養千年,才能重新下界。
他度過那麼多虛妄的漫長歲月,本以為尋回她只要在她身旁守著便可,但到底重生一世,她前塵皆忘,他執著的也許只會成為她的枷鎖。
也許,他該換一種方式了。
第四十六章
尋川回天界是為了每逢五百年便舉辦的百花宴。
神魔大戰的硝煙早已遠去,仙界歌舞昇平多年,神仙的日子過得逍遙又自在。不過日子過得太平靜,總有人會想著折騰些事qíng來熱鬧熱鬧。
比如皆是五百年一期的百花宴和蟠桃會。
尋川下界前在蟠桃會上露過臉,吃過王母后院的桃子後半道就下界去了無名山,除了唯一的知qíng人他的好友如今仙界赫赫威名的戰神扶正,所有人都以為他一直居住在九重天外。
上古神位份尊貴清高,就連玉帝見到尋川都要恭恭敬敬地抱個拳,親切地問個好,沒有誰會不長眼地去和尋川攀jiāoqíng。
加之他xing格孤僻,平日不喜和這些領著公糧的安逸神仙來往。九重天外的宮殿便一直清清靜靜的,無人打擾,自然也不會有人知道他下界去了。
他前腳剛回來,後腳扶正就一身戰袍地邁進來。
尋川臥在榻上,手中把玩著玉盞,面無表qíng地看著扶正走近,輕揮了揮袖。原本擱在矮桌上的酒瓶自發浮起,取了相同的玉盞端放在扶正面前,斟上半杯清酒。
扶正看了他一眼,垂下眼,腰間配掛的神劍被他隨手取出擺在桌上。他扶著矮桌坐下,端起玉盞向尋川微微示意,隨即湊到唇邊仰頭飲盡。
說起來,兩人會結識,還是因為這個酒字。
這仙界能陪尋川喝個痛快的人,除了扶正再找不出第二個。
幾杯清酒後,扶正呷了呷嘴,有些意猶未盡:「你上哪尋來的酒,酒香夠純啊。」
尋川懶洋洋地把酒杯湊到唇邊,微微揚手輕抿了一口:「這是我的婚酒,你省著些喝。」
扶正聞言,嘴裡那一口剛灌進去的酒立馬噴了出來,他瞪著銅鈴般的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尋川:「你娶妻了?是那瑤池仙子嗎?何時的事居然不告知我!」
「婚酒不能先預備著?」尋川勾唇,目光落在杯中清淺的酒液中,微微柔和了些許。
扶正拍了拍胸口,雖知這九重天外就是尋川的地盤,但仍忍不住四處觀望了眼,沒察覺有人偷聽偷看這才壓低了聲音小聲道:「你和我這般說就罷了,那些老榆木到現在還心心念念著你當年重歸神位時的事,若知那仙子塑骨重生了,怕是又一番冒死諫言。」
尋川不言,眸色卻漸漸幽暗。
扶正知他不喜,也不多嘴,轉了話題道:「我當你是不來了,上次傳訊給你你片言未回,我這幾日光是幫你想藉口都腦子都想疼了。」
如今上古神雖未全部隕落,唯那么二三個也是蹤跡難尋。
尋川因三千年前從封印fèng隙中而出,成功歷劫重歸神位,才被仙界這幫神仙請至九重天外居住。
只這處安逸之所他卻沒留駐多久,輾轉入世踏遍三界,尋了四海八荒,後力竭歸天才算小住了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