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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59:28 作者: 城南花開
    陳香皺了皺眉頭:「我不用,我弄成那個樣子不好看。」

    「好看,你長得也好看,我不管,反正我弄成了捲髮,你也要弄。」

    陳香只能妥協:「好吧,那要是不好看,你別笑我。」

    實際上,兩個人還是捨不得錢,太貴了。

    張英嘆了一口氣:「等我們進了廠再做捲髮。」

    陳香不知道能不能進廠,她覺得就像現在這樣也很好,雖然辛苦,但沒有人打她,沒有人罵她,這個日子就像做夢一樣好。

    「你就這點出息啊。」張英戳了戳陳香的腦袋:「算了,你就跟著我就行,有我一口飯吃,就有你一口。」

    陳香覺得每天撿撿塑料瓶,找找易拉罐,也很好。

    張英覺得可不行,她到城裡來可不是為了撿垃圾的,要是看到有招人的廠子,哪怕是大熱天,兩個人頂著太陽走幾公里路都要過去。

    結果每一次人都招滿了,要不然就是嫌棄她們倆不夠高大。

    好不容易有一次,那是一個做衣服的工廠,陳香會縫製衣服,對方就只願意要她一個,張英笨手笨腳的,對方不肯要。

    「那你先在這個廠子裡做著,我去找其他的。」張英說道。

    陳香緊緊地抱著她的胳膊,她從村子裡出來,就沒有離開過張英,她不敢一個人在這個廠子裡。

    張英有些無奈。

    廠子裡不用曬太陽,還包吃包住。

    「沒事,我不怕曬太陽。」陳香說道。

    「天啊,你這個膽子真的好小。」張英也沒辦法,只能把人帶走。

    陳香的確膽子小,她都沒好意思說,她當初跟著張英一起出來,純粹就是因為張英當時特凶,她根本不敢反駁。

    「膽子小也有膽子小的好處。」陳香小聲嘀咕道。

    第二年,她們到處找活乾的時候,遇到了一家人搬家,張英二話不說拉著陳香就去幫人搬家,聽說對方在工廠有關係,就想辦法跟人熟絡了,借著這點關係,兩個人就被塞進做鞋子的廠子裡去了,兩個人終於過上了不用曬太陽,包吃包住的日子。

    陳香後來回憶起來,那段時間哪怕很短,依舊很開心。

    兩個人第一次住上了集體宿舍,雖然宿舍里住了十幾個人,但依舊是擋不住的快樂。

    陳香躺在軟軟的床上,小聲和旁邊的張英說話——

    「這個床好舒服啊,她都沒有墊茅草。」

    「城裡的人都是睡這種床。」張英也很高興,說道:「明天早上可以去食堂吃飯。」

    廠子有自己的食堂,包吃。

    今天兩個人路過食堂那邊的時候,看到那邊擺了好多飯菜。

    於是兩個人晚飯都沒吃,就留著肚子去吃明天的早飯。

    「她們說早上有包子和饅頭。」

    兩個人討論了一會兒吃的,陳香靠著張英,小聲說道:「要是有包子的話,我明天要吃四個包子。」

    「新來的,別說話了,快睡覺。」下面一個大姐喊道。

    兩個人躺在軟軟的被子裡,閉上了眼睛,第一次感覺到了縣城接納了她們。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

    陳奶奶坐在鐵皮棚里,說到這裡的時候,像個小姑娘一樣開心,仿佛第二天就能吃到包子了。

    她從來沒有跟她的兒子們說過。

    他們也沒有認真聽過她這個母親的故事。

    小梅卻緊緊地握著陳奶奶的手,她能夠感覺到她說話越來越喘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恐慌,就像明天太陽不會再升起來了的那種恐慌,讓她無所適從。

    陳奶奶依舊在說,說她自己,說張英,仿佛生命在要消失之前做出了最後的反抗——

    她渴望被看到。

    第二天,太陽依舊升起來了,陳奶奶去世了。

    陳奶奶的鐵皮棚里一下子擠滿了人,兩個兒子帶著媳婦兒孩子都回來了。

    他們談論著哪一天下葬,哪一天過夜,小梅被擠到了邊緣,她並沒有話語權。

    小梅的記憶里,那兩天的記憶有些像出了問題的機器,總是斷斷續續,總是空白一片。

    陳奶奶要求火化,於是只能拉到下一個鎮上去火化,兩個兒子去了,到的時候才發現車上還多了一個梅路路,梅路路背著一個書包,總是失神狀態。

    「你別到處走,跟著我們。」大兒子說道。

    梅路路沒什麼表情,只是像個機器一樣跟在他們後面。

    葬禮的時候,兒子兒媳和幾個孫子孫女跪在那裡哭靈,專業的哭喪人拿著大話筒開始哭喪——

    「我敬愛的母親,您一生坎坷,卻以您柔軟的肩膀,為我們兄弟二人撐起了一片天空。」

    哭喪人是一個年輕男人,他們是提前問了死者的過往,寫好了稿子,現在哭喪哭起來,感情豐富,一句一哭,仿佛是他的母親一般。

    而地上跪著的兒孫們也同樣大哭,哀樂環繞。

    小梅也跪在兒孫的最後一排,她被陳奶奶帶了四年,她也應該跪在這裡送陳奶奶最後一程。

    「小時候,您一個人拉扯我們兩個兒子,現在日子終於好了,您卻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在父親面前,您是好妻子,在我們面前,您是好母親。」

    小梅的腦海里都是那天晚上,陳奶奶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晚上,她強撐著精神,意識已經不太清了,還在跟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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