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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55:02 作者: 仙氣十足
    路當歸的那雙手,是用來治病救人的。

    要是讓這雙乾淨無暇的手,因為自己而沾上了骯髒無比的血,那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

    可就在剛才,小醫生顫聲開口時,他突然注意到了一點。

    雖然手裡握著一把真傢伙,但從小醫生拿槍的姿勢來看,這人顯然並不知道怎麼打開手槍的保險栓。

    他壓根就不會用槍。

    也就是說,無論之後發生什麼,小醫生一定清清白白。

    所有的罪惡,都只會在自己的手中了結。

    想到這裡,刑珹緩緩眨了一下眼睛。

    他想告訴小醫生,等他下一次醒過來的時候,一定要記得給他做金湯肥牛。

    無論好吃還是不好吃,他這輩子都不會再食言了。

    還沒來得及開口,刑珹的意識已經漸漸開始模糊。全身的力氣逐漸消失殆盡,他緩緩閉上眼,朝著身後的樹幹倒了下去。

    「刑珹!」

    眯起眼睛,望著地上半昏迷狀態下的年輕男人看了一會,刑景山嘶啞著開了口:

    「路醫生,對嗎?」

    「你把槍放下!」路當歸怒吼出聲,「立刻——」

    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刑景山應了一聲,隨即移開槍口,將雙手高高舉過了頭頂。

    「路醫生,」雖然喉中儘是血腥氣,刑景山的聲音卻出奇的冷靜,「你是醫生,應該很清楚,他中槍了,很快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你和我……你和我沒有恩怨,放我走,現在去救他還來得及。」

    聽到刑景山的話,路當歸遲疑了。

    刑珹靠在樹幹前,皺眉捂著肩上的傷口,整個人的狀態非常不好。

    這個提議於他而言,太具有誘惑力。

    「好。」躊躇了一會,路當歸緩緩道,「我放你走,你把槍扔——」

    就在路當歸抬起槍口的一瞬間,刑景山猛地低下頭,用與他身體狀態完全不相稱的速度轉過身,調轉槍口,對準了身後的年輕醫生。

    被中年男人拿槍口直直對著,路當歸愣住了。

    下意識地想要扣下扳機,手中的槍把卻紋絲不動。

    直到這時,他才終於意識到,原來自己壓根就不會用槍。

    眼看著黑黝黝的槍口離自己的腦袋越來越近,路當歸徹底僵在了原地。

    【砰——】

    下一秒,刑景山殘破的身軀整個飛了出去。

    在刑景山抬起槍口對準自己的同時,刑珹也用手撐著樹幹,掙扎著撲向前,撞向了自己的父親。

    兩具身體扭打在一起,猛地砸上身後的大樹,同時跌倒在了泥濘的土地里。

    槍也隨即從刑景山的手中摔落,往前滾動了一段距離,消失在了茂盛的樹叢中。

    被兒子狠狠壓在地上,單手扼住脖頸,刑景山的嘴角漸漸溢出了血絲。

    撐住樹幹穩住了身形,路當歸隨即往樹叢的方向沖了過去,想要趕快查看刑珹肩膀上的傷勢。

    剛走到半路,他便看到刑珹低下頭,正在神情認真地看著躺在地上的男人。

    「……」

    五指緊緊摳住身旁的泥土,刑景山瞪大眼睛,嘴裡說出不連貫的幾個字,「求,求——」

    他知道,自己已經輸了。

    但他還是想要懇求刑珹,懇求他完成自己的最後一個願望。

    「林家……所有的,我都告訴你——」刑景山喘著粗氣,瞳孔已經漸漸有些失焦,「兒子,阿珹,你……」

    「你能不能,再像以,以前那樣,抱抱我——」

    從元玫死的那一天起,他最寶貝的阿珹,就再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蹦蹦跳跳地從傭人懷裡鑽出來,笑著撲入他的懷抱。

    「好。」

    隔了半晌,他聽到刑珹說。

    掙扎著抬起頭,刑景山在面前人的耳邊緩緩說了幾個數字。

    說完這句話,他無力地垂下腦袋,等待著那個死亡來臨前的最後擁抱。

    察覺到兒子朝自己慢慢俯下身,刑景山在一片朦朧中,好像看到了髮妻的臉。

    雨停了,郊野的夜空星河璀璨。

    看著深愛的人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刑景山心裡感到了一絲最後的欣慰與滿足。

    他沒想到,在距離自己的臉只有咫尺之遙的時候,面前人會突然停了下來。

    刑景山緩緩瞪大了雙眼。

    盯著地上人失焦的雙眼,刑珹挑起眼角淚痣,笑得好看極了:

    「下地獄吧,老東西。」

    --

    目視著車窗外的救護車閃爍著車燈離開空地,朝著山坡上的國道駛去,路當歸低下頭,垂眸看著自己的雙手,有些不自然地扭動了一下手腕。

    自從被警察帶上了警車,他的手腕間就多了一副冰涼的手銬。

    坐在他身邊的年輕警察還算客氣,只是大半夜的突然被喊起來出任務,眼底的黑眼圈有點嚴重。

    給路當歸調整了一下椅背,年輕警察遞過來一張表格和一支筆,讓他在上面簽了個字。然後便公事公辦地對他開口:

    「請你如實配合我們的調查,一旦符合釋放條件,二十四小時內就能辦理手續,解除拘留了。」

    心裡想著姓刑的瘋子,坐著警車回市區的路上,路當歸一直都在盯著車窗外的雨痕發呆。

    他總是反反覆覆地想,當看到刑珹中槍的那一刻時,自己突然傻眼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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