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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3:55:02 作者: 仙氣十足
    看到路當歸走出了休息室,護士長連忙轉過頭,拼命朝他使眼色,意思是讓路醫生先迴避一下,她們會處理好的。

    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中年男人剛一看到路當歸,就抬手指著他的臉,用本地口音開始嚷嚷:「我就是來找他的,為啥騙我說人不在嘛?」

    護士長臉上堆著愧疚的笑:「路醫生白天不值班,剛剛才到的醫院,他確實不知情——」

    沒等她把話說完,中年男人完全無視了周圍幾名護士的阻攔,拉著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徑直朝著路醫生走了過去。

    認出面前的年輕男人就是醫院公告欄上的路姓醫生,中年男人面色不善地開了口:

    「路醫生,我媳婦今早才送進醫院,晚上你們就打電話來,說她尋死覓活要跳樓了,是咋回事?」

    聽到中年男人的話,路當歸斂了斂眉頭。

    剛才那名女患者屬於A07病區,診斷單上登記的主治醫生確實是自己。這名中年人或許也是看了診斷單上寫的醫生信息,才直接找上了門。

    將目光從中年男人的臉移向了縮在他懷裡瑟瑟發抖的小女孩,路當歸淡淡出聲:

    「李先生,您夫人三年間生育了四個孩子,身體的健康狀況和精神狀況都不是很理想。既然已經產生明顯的產後抑鬱症狀,您為什麼還要讓她繼續備孕?」

    被路當歸這樣直截了當地問出口,中年男人的臉色驟然一變。

    將懷裡的小孩交給年紀比較大的女孩,他三兩步走上前,一把扯住了路當歸的領口。

    「這是我自己的家事,你他媽管得著?」

    瞪著面前毫無懼色的年輕醫生,中年男人的語氣里滿是威脅,「老子才要問了,要是我媳婦今天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賠得起麼你?」

    後腦勺撞上了身後的休息室門,腦後陡然傳來一陣痛意。被中年男人緊緊攥著領口,路當歸不怒反笑:

    「李先生,醫鬧現在已經入刑了,請您注意下舉止。」

    他心裡自然清楚,那麼大的雷雨天,男人專程跑來醫院是為了什麼。

    家裡養了那麼多孩子,開銷自然不小,老婆又住進了醫院,每天都要花錢。要是能夠拿輕生這件事當作把柄,狠狠訛上醫院一筆,倒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看到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劍拔弩張,護士長早就偷偷溜下樓,將安保處的保安喊了上來。

    透過玻璃大門,看到背後圍過來了幾名身著制服的保安,中年男人也有些慫了。

    他一把鬆開了路當歸的領口,卻在轉過身的前一刻,正正朝著路當歸的臉吐了一口吐沫。

    「路醫生!」

    護士長驚呼出聲,跟在身後的幾名保安也頓時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

    從白大褂的口袋裡抽出一張紙巾,路當歸抬起手,一點點擦走了臉上的污痕。他眉眼低垂,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我沒事,」將紙巾扔進角落的垃圾桶,路當歸雙手插兜,淡聲道,「患者應該已經醒了,帶李先生去A07吧。」

    走廊上的人都已經離開,路當歸轉過身,往走廊盡頭的衛生間走。

    進了衛生間,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扭開水龍頭,簡單洗了兩把臉,他抬起頭,怔怔地望著鏡子裡的人影。

    對熟悉和親近的人來說,自己或許有些暴躁,還很愛發脾氣。但在外人面前,他其實總是一副處處忍讓的性子。

    一直在人前保持著這樣的假象,他從來沒有奢求過有人能注意到自己的真實感受,哪怕關心地問上一句都好。

    直到幾年前的那個夜晚,第一次有人察覺到了他身上的不對勁。

    那個人坐在後院的輪椅里,神色淡漠地望向他:

    【為什麼會煩?】

    烏雲散開,月光沿著透氣窗的縫隙灑上了衛生間的瓷牆。

    濕漉漉的水滴沿著發梢往下淌,霧氣瀰漫上鏡面,鏡子裡的人影也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在水池前靜靜站了一會,路當歸擦乾淨臉上的水漬,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

    自從來到七院工作,這還是路當歸第一次上到封閉病區的最頂層。

    他曾給自己找過很多藉口和理由,每次都已經走進了這部電梯,卻始終沒有勇氣按下那個按鈕。

    夜色已深,所有的巡房工作都已經結束。

    封閉病區的走廊同樣空無一人,除了過道頂上的聲控燈,和走廊盡頭那扇鑲著鐵絲的大門,整層樓已經沒有別的光源了。

    走出電梯門,路當歸猶豫了一下,還是邁開步子,朝著走廊盡頭的大門走了過去。空蕩的過道里,他的腳步聲顯得尤為突兀。

    一路來到走廊盡頭,路當歸在封閉病房的門前停下了腳步。

    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多,關在裡面的那個人應該早就休息了。

    並不想打擾到裡面那人的休息,抬起手在門口站了很久,路當歸還是沒有敲響眼前的這道門。

    他不想回辦公室去,應付同事們一個接一個的關懷與慰問。也不想待在休息室的隔間裡,就這麼和著衣度過這個漫長的夜晚。

    雖然隔著一道門,但這裡有他可以放下一切,臨時停靠的港灣。

    嘆了一口氣,路當歸背過身子,靠著病房門緩緩坐到了地上。

    雙手抱住蜷起的膝蓋,將整個上半身的重量都壓上身後的病房門,他漸漸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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